“嗳,”我摆手一笑,“都什么时候了,还谈这些?再者,难道我不是八剌汗的妻子吗?札剌亦儿台奉八剌汗嘱托竭力救我性命,就凭这点,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我把谎话圆得无可挑剔,连札剌亦儿台也只能笑着叹气。那海哈屯已被说动了,但还在犹豫,我便趁机坚定她的决心:“望大哈屯不要再怀疑我的诚意!我做这些,也只希望您不要向海都汗求助。何况海都也不会真心相助!”
“何出此言?”那海哈屯望着我不容置疑的眼神,惊问道。
我不急着回答,端起酒盏轻轻啜饮一口,抬头扫了一眼别帖木儿:“这个,我想大王子应该更明白……”
别帖木儿经我提点,当即恍悟,猛然站起身,握紧双拳悲愤道:“我当然明白!今年初,察合台军尚未与阿八哈决战。我们的盟友窝阔台宗王钦察、察八惕便相继叛逃。钦察心怀鬼胎,逃回阿母河时我苦留不住,直接回了海都的驻地;察八惕更是与我翻脸,被我一战击溃,逃亡时便惊惧而死……海都口上说着助父汗出征,实则希望我军和伊利汗国两败俱伤!窝阔台军临阵撤逃,置我军于险境,用心险恶,可见一斑!”
我不禁以欣赏的眼光看着别帖木儿:他对我的想法不仅心领神会,还完美地表述出来。这样的话由他说出,不是更可信吗?
但这还不够。
我又望望札剌亦儿台,笑道:“将军,您还记得昔只克都献马一事吗?钦察大王对您的羞辱,我可是至今难忘啊!”
被揭了伤疤,札剌亦儿台立刻解除对我的疑虑,沉浸到愤怒的回忆中:“他岂止是侮辱我,根本是当众打八剌汗的脸!钦察自己享用良马,却把拿不上台面的货色叫昔只克都呈献八剌汗。可见他从未真心尊奉八剌汗!我只以言语相激,他就借故叛逃,连察八惕这个不相干的人也随之逃窜。窝阔台系宗王无疑是串通一气!大王子所言不虚!”
我笑着点头,一时不语,留时间给那海哈屯自己决断,在她犹疑不定的时候,适时开口:“所以说嘛,求助海都绝非良策。他也许会出手帮忙,但也必定另有所图。察合台汗国若重振旗鼓,难道是他所希望的?”
第160章 说服
那海哈屯最终接受了我的好意,同意以我帐下财富暂时供养军队。国内人心稍定,便暂未向海都求援。到了寒冬,八剌终于率领残部回到了不花剌。
与出征时的赫赫军容相比,迎接汗王回归的队伍简直寒酸的可怜。诸异密中只有札剌亦儿台出城迎接,其余的死的死,逃的逃。留在本部的宗王对这个落魄的汗不理不睬,术伯、合班等察合台系宗王镇日里只在营地喝酒跑马,连一声问候也无。
我随那海哈屯以及八剌诸子候在不花剌城外,眼见八剌的队伍稀稀落落地走来。随八剌出征的察合台军有五万人,此刻回返的也只几千。大部分士兵失去了战马,只是徒步走着,眼神呆滞,神色木然,仿佛记忆仍停留在血腥的战场上。那海哈屯见之心酸,未看到八剌本人,便已双眼含泪。
队伍越来越近,却不见八剌像往常一样骑马走在前头,只有一辆破陋的马车摇摇晃晃地驶来。我心下狐疑:即便是腿伤,养了几个月,也该好转——至少应该能骑马才是。
八剌没有下车的意思,马车一直驶到大帐前才叫人停下。这时,四个士兵抬着一副担架小跑过来,一起将车上那人抬上担架。
待我见到他的样子,不禁悚然一惊。他双腿瘫在担架上,像是被抽筋拔骨一般,只能勉强撑起上身。冷漠的双眼透出肃杀的神色,面容憔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不说话,只是转转眼珠,扫视出城相迎的诸人。看到那海哈屯的一双泪眼时,稍稍动容,神色缓了一缓。目光没在儿子身上过多停留,转而望向札剌亦儿台。
札剌亦儿台已然呆住,看着昔日英武的汗王落得这般狼狈的模样,俨然一个废人,顾不得什么,疾步走到八剌的担架旁边,噗通一声跪下:
“我的汗!长生天保佑您平安归来!”他抬起脸,双颊泪水纵横。王子别帖木儿和笃哇也受不住,上前伏在担架旁大哭起来。
“父汗!父汗!”
八剌默然看着他们,神色复杂,终是挥挥手。那海哈屯忙上前劝道:“先让汗王入大帐休息,余事稍后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