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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授意有司查明伯颜一案,不久便有人呈献玉桃盏,阿合马一说实属诬陷;至于滥杀丁家洲降卒之事,阿合马欲逼迫伯颜部下作伪证,也未得逞。这几桩罪名子虚乌有,皇帝不得不承认冤枉了贤良,为了表示愧意,释放伯颜当日,皇帝特亲临现场。
时已近夏日,天气燥热,蚊虫滋长。烈日炙烤着粗陋的狗圈,两只獒犬正懒洋洋地倚在栅栏下,眼皮也懒得抬。食盆里的腐肉上蚊蝇嗡鸣,獒犬的粪便四处散落,在高温下更是恶臭逼人。
别速真看到这般场景,眼里止不住泪流,未及皇帝允准,提起袍子便奔向狗圈,怯薛歹阻止不及,连忙制住两头闻声咆哮的巨犬。小妇人沿着栅栏边沿搜寻着,一边流泪,一边哀声呼唤,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失望之余,跌坐在栅栏之外,捂着脸痛哭失声。皇帝见状,脸色一白,也忙命人进圈寻人。我顾不得什么,疾步奔到别速真身边,把她搂抱进怀里。
“别怕别怕,”我连声安慰着,因为担忧,心也跳得急促,“陛下这就命人释放伯颜。”
“救他、救他,我怕……”她泣不成声,眼睛满是泪珠,几乎睁不开眼。
“放心罢。”我沉声道,给她拭去了泪水。目光也望向栅栏门口,怯薛歹搜寻一番,终于从圈内土坑里找到一人,用担架抬出来。
伯颜被抬到御前时,皇帝也不禁愕然,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人衣衫褴褛,满身血痕,活像个乞丐,哪里有得胜回朝时的凛凛威风。别速真却不嫌脏污,扑到他身边急声唤了几句,那人紧闭的双眼才微微睁开:
“夫人……”
伯颜气息微弱,铁打的身躯也经不起这般折磨,他身上血痕遍布,似是与獒犬搏斗留下的痕迹,因为炎热,伤口大多化脓,有几处已经溃烂。这些还不足以摧垮他的意志,对皇帝的失望和愤懑才真正使他自暴自弃,心灰意冷。
忽必烈眼里闪过一丝愧色,看着伯颜一身狼狈,虽微微皱眉,还是耐着性子俯下身,安慰道:
“朕轻信谣言,险些冤害忠良,丞相受委屈了……”随即扬手传唤御医。
伯颜身体虚弱至极,说话也异常吃力。他满脸血污,几乎看不出模样,唯有一双眸子仍是炯炯,盛放着冷淡疏离的笑意。
“呵……呵……陛、陛下又做错了甚么?臣、臣本是没有根脚的人,本该置于没有根脚之处,栖身狗圈,再合适不过了。只、只是阿合马横加诬陷,臣、臣实不能忍。为、为陛下建功立业,不、不应有罪……”
他勉力说着,话里不无怨怒,因为用力,牙槽似被咬破了,嘴角渗出血迹。别速真心疼难忍,用袖口轻轻擦拭,小心抚慰。伯颜虚弱一笑,只是牵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忽必烈面有愧色,稍稍别过头,避开他质询的目光,只道:“丞相心有怨气,朕能明白。朕已为你脱罪,这便遣人送你回府。”
“臣……谢陛下恩典,恕、恕臣有伤在身,不能叩谢了。”伯颜冷淡回道,话语并无多少感激,只向自己的小妻子一笑,“别速真,我们回家罢。”
第205章 建言
这一场风波过后,伯颜虽已脱罪,仍被免职在家,未有任何优待。他闭门不出,谢绝一切来往,当真做起隐世闲人来。忽必烈曾多次派人探听伯颜情况,见他行事低调,并无半分怨言,才稍稍放心,然而并无起复的意思。因此,没有伯颜的中书省,仍是阿合马一人独大。饱受阿合马打压的国子监,在祭酒王恂的勉力维持下,仍是举步维艰。
朝中一时无事。南宋那边,益王在福建被大臣拥立后,各地望风而降的势头稍止,元军仍在进攻围剿;西北那里,叛王禾忽被安童所部军队袭破,海都闻讯退兵,忽必烈遣使安抚,眼下并无异动;而东部日本,自去岁年初遣使通好后,尚未有消息传回。皇帝心在西北江南,也就无暇顾及这远在海外的岛国了。
朝事平稳,我在国子监举办珍宝展的计划便提上日程。向忽必烈透露此意后,他欣然应允,甚至慷慨地拿出数件府藏宝物供我办展。我府中珍藏,除前番皇帝赐下的字画和器具,还有经年的积存,其中不乏西域器珍宝,如波斯细密画、中亚金银器和玉器等等,梳理一番,可供出展的宝物也不下二十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