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见忽必烈定是还有事商量,我很自觉地要跟着额吉退下,却被忽必烈叫了回去。他把我抱在腿上,笑呵呵道:“身子骨一天天壮实起来,性子也比以前活泼多了,阿爸多看看你,就很高兴。”
我攥住他的衣襟,低着头,有些忐忑地咕哝道:“阿爸要和叔叔们议事,我这小孩子本不该听的……”
“哈哈!”忽必烈又笑起来,“倒是个机灵的,能看出我有事要商量。”而后招招手,“叫他们都进来罢。”
不一会儿,忽必烈的各色幕僚宿将就齐聚在殿内,宿将如霸突鲁,侍卫如燕真,廉希宪,谋臣如子聪和尚、姚枢、窦默等等,都是信得过的心腹,真金也自然留下了听事。
见众人坐定,忽必烈开门见山,点明今日议题:有亲信捎信来说,东道诸王塔察儿在襄樊作战不利,蒙哥汗闻此大怒,似乎正暗中考虑更换将领。
此言一出,大家都心如明镜,慢慢的,脸上都泛出了喜色:利好,绝对的利好!王爷的机会来啦!
只是纠结的是,要不要请战?忽必烈也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先前蒙哥汗已下旨命忽必烈在家养脚病,无需参战。眼下,再去请战,是不是贪功了些?毕竟大汗打心眼儿里不愿忽必烈再立战功了。
汉人儒臣们很快有了成算,儒士姚枢作为代表为忽必烈分析利害:一者,作为一个蒙古王爷,长期不持兵柄,会逐渐淡出权力核心,这使不得。二者,塔察儿的东路军里,领军将领多是漠南一带的驸马、勋贵。忽必烈长期经营汉地,与他们关系紧密,若是将兵,也能号令诸人,而西道诸王就没有这个优势。三者,作为一军将领,必是孛儿只斤氏宗王才能服众,排除了西道诸王和阿里不哥、旭烈兀等人,除了忽必烈还有谁呢?
姚枢说罢双手一摊:王爷,你的选择很明确了啊!
见忽必烈还沉默不语,近侍燕真也进言:大汗素来多疑,如今以万圣之尊亲临战阵,战场险恶,已是犯了兵家大忌。王爷作为大汗亲弟不能为主上分忧,却在封地独处安全,总是说不过去。万一被小人进谗言,就不好了……能不能领兵先抛开,咱们总得表明一下愿意为汗兄分忧的心意呀!
忽必烈摸着胡子,还是不说话,眼神却越来越清明,似乎心中已有了成算,却还不表态。汉人儒士们急呀,此刻也不说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之类的虚辞了,纷纷劝忽必烈请战:趁机捞起权柄才是最实在的!王爷有发展,俺们汉人才有前途啊!
就连真金都跟着汉人师傅一起向忽必烈建言了。
忽必烈却不急,拍了拍我的脑袋,问道:“察苏,你说呢?”
此言一出,包括我在内其他所有人都惊愣了。这……我并没有显露出军政方面的天赋啊!我还是儿童哩!
不免也用心思考了一阵,好在一直专注于研究诸王关系,也多少关注着军情,对此也不是一无所知。我想了一小会儿,瞅瞅忽必烈,斟酌着开口:“先前伯汗不让父王领兵,是以脚病为由;如今父王脚病好了,何不请战呢?”
说罢继续瞅着忽必烈,有些不安,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潜台词:汗兄之前跟我来虚的,我也和你打太极。现在俺脚病好了,您没有托词了罢?——这是明面上的。深层含义是:东路军进展不顺,西路军的作战计划也要延搁;南征将领不好选,您是知道的,不如先把兄弟矛盾放一边。两者孰轻孰重,您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最重要的是,此番请战忽必烈也有个正大光明的借口了:脚病已好,绝不忍心宅居在家而让汗兄在前线冒枪林弹雨!正好,还给了蒙哥汗一个下脚的台阶。
可是,我说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是怎么回事?攥紧衣襟,我不安地望了望诸人:这可不是我主动要说的……
忽必烈端起我的脸,凝视了一会儿,笑道:“你说的很好。为什么没有底气?”
我松了一口气,弱弱回道:“大人的事我哪懂?只是父王叫我说,就胡乱说几句罢了,心里怪忐忑的……”
见忽必烈开了口,燕真等人附和道:“公主天真之言,却比我们说的明白,原是我们想复杂了。”也不知是安慰还是恭维。真金看了看我,倒是一脸的赞赏之色。
忽必烈点头表示同意,随即拍板:“很好的理由,就这么说罢。”一招手:“来人,修书给大汗,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