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予玲伸手去摸那遥远的少女。她一抬胳膊,双臂就伸展开几万里长,真如逍遥游里所描绘,大鹏展翅九万里。这古圣贤的描绘一点也不为过。
她以为这就快要结束了,她即将领悟到神谕能够告诉忘界人的最高奥秘,那最高的宇宙奥秘就在此刻的神谕里,在她心里,在那个遥远的少女心里。
可当她刚碰到圣女座的脚趾甲,那脚指甲就变成尖针狠狠扎她一下。圣女座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如说是陈予玲自己发现了什么,使神谕里忽然树立起严寒,万箭穿心般往她身上扎过来无处可逃。陈予玲的生命力被它一点点瓦解。
“是死亡的力量”陈予玲叫了一声:“哎呀不妙啊”
她看见灵壑浆游丝把自己打扮成撒迷卡的咒语,疯了一样从她身体里逃窜出来,它们已经瓦解了她展开的双翅,正在逐渐带走她铺洒的头发。它们像一群无主的黄蜂在神谕里打着圈圈嗡嗡乱飞,神谕里容不下它们。
那些灵壑浆早就变成了陈予玲的生命,它们牵动着她的脉搏和心跳。
“这是要姐姐老命呀。”她看看周围的星空,星象都已开始变换移位,圣女座周围的六颗星闪耀刺眼的白色光斑,遮盖住圣女座的光芒。圣女座唯一的出路在东南方,那里还有一条黑暗的光带。
陈予玲夹紧了屁股,现在只能赶紧逃了,否则就把命丧在这里,她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值得自己把命撇下?她赶紧把下巴杵在肩膀上,对着西北方来回摩擦,皮肤刷刷擦起静电,搅动起旋风,身体就随着风朝东南方向飘。
顺着那条路,陈予玲再大开胯往前一步,她感觉自己从没这么用力,也从没这么有劲儿,胯都快撇到两百度了,宇宙就在她一步之间。胯咯嘣一声响,脚尖踩到了宇宙的尽头,她感觉就在一眨眼间,无数星星啪啪打脸而过,自己重重的从神谕中摔了出来。
等她忽然睁开眼睛时,还有多余的灵壑浆游丝在她脑门儿上盘旋,“四肢健全嘛。”她一边庆幸琢磨,不知神谕中是不是大鹏鸟的一场梦,一边拍拍屁股站起来,觉得两跨酸疼酸疼的,不过除此之外,浑身清爽,气息浑厚,肌腱稳固。再回头看神谕,确实有一些乌漆嘛黑的东西嵌在其中,像一坨熏了好几年的腊肉,恰好,就填补了神谕之碎空位上的一角。
“天根湖水,人的贪欲;荒海海水,人的恐惧;还是死亡撒迷卡,人的绝望呢?”陈予玲趴在神谕上,眼珠子贴冰,来回转着观察,摩擦得咕吱咕吱响。她好奇心升起,很想瞅瞅自己身体里滤出的那块腊肉,但是越看越恶心,肥腻腥臊,使自己胃里泛起一阵酸水,“哇呜”一声飙了黏糊糊的长串挂到嘴角上。
她赶紧抹了把嘴脸,眨巴着眼睛扭开脑袋。
“得吧,现在筋韧柔软,骨健硬朗,反倒是见不得一点污骚的东西了。”
她毫不犹豫在神谕上抹干净了手上的呕吐物,一眼望下三四百米高的垂直悬崖,窝窝脚板心,鼓鼓肉腱子,也不知道哪里升起勇气,一跃就跳了下去。
风雪在耳边呼呼吹过,她想起故事的开始,她在棉絮村附近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只记得脆弱的皮肤被石尖掀开,身体在崖壁间拍打,就像这样睁不开眼睛,只是现在她闭上眼睛,为躲避寒风的刀割,身心却轻松得很,坠万丈深渊也像拥抱浩瀚星空,击坚冰乱石也如踩踏润土蓬棉。
雨童在山崖下惊讶的望着,在她的角度看上去,陈予玲坠落时迅速像一枚子弹,落地间又忽然轻飘成一片绿叶,只溅起了两三粒雪花,不惊动人畜。要不是雨童烤着地瓜刚好抬头揉眼睛,一定发现不了有人跳崖了。
雨童蓬头垢面盘坐着,火堆里烤的地瓜噼里啪啦响,比人跳崖的动静还大。她慢慢掰直了右腿,用脚趾头把地瓜从火堆里扒拉出来,再缓缓用手拾起来,朝前递过去。陈予玲走过来,雨童这是第一次从这么低矮的角度望着她。
“饿吧?”
“不饿呢,呵呵呵。”陈予玲满面红光,笑里裹着饱满的喜悦。
“知道我在这里等你多久了吗?”雨童僵痴痴的。
陈予玲看见雨童的头发,乱七八糟像堆鸡窝,铺得那么长把她整个上身和大腿都盖住了,她的脸皮肤干裂,脸蛋儿红得发紫像在上面拔了两个火罐。
“你这样子,是在高原无人区住久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