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肖云,父母早逝,和大奶奶相依为命。他们常到琉璃家族串门,琉璃族人待他们很好,让他在那里度过了许多平静而美好的时光。所以他就像半个琉璃族人。他熟悉那里的针叶味道和腊木疙瘩,追过火狐足迹,烤过山鼠尾巴。还有逢年过节厨房就会做的油泼麂子,大厨一定会给他留上两斤前腿。
第7章 木涎花林下的村庄
“我很喜欢狐林,那里山险林密,云雾幻变,景色美又易藏身。”肖云找了几匹马,带着陈予玲他们朝狐林骑行,差不多半天就能到达。
去琉璃的路途陡险,陈予玲骑得有些吃力。肖云一把把她抱到了自己马上。陈予玲起初还有一些不自在,渐渐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洁净的味道很喜欢,这小子一定是天天洗澡。但是偶尔又有一些浮漂的汗味儿袭过来。陈予玲皱眉一看,肖云的衣服上全是污渍,看来这小子只洗澡,却不怎么洗衣服。
她顺着他挂满黑渍的衣领往上看。他高高的鼻子长得俊俏精致,圆眼睛的眼角有点往下耷拉,睫毛短短的,几乎可以算没有,但他的嘴角总是上扬着。他鼻子高,脸型却消瘦,这让整张脸立体得有点过火,确实长得像只黄花鱼。但还算是只帅气的黄花鱼。肖云长呼一口气,吹到陈予玲鼻尖上,有种生机勃勃的青草味道。陈予玲这才发现自己的眼光直勾勾贴在别人脸上。
肖云瞟了她一眼,得意洋洋的问:“不好意思啦?是觉得作为主子,连个马都骑不好丢人呢,还是坐我怀里害臊呀?”
陈予玲只是狠狠翻了个白眼,肖云的话却没有停下来。
“你好歹也是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了,正宗的冰崖族脉。可别赖着我来保护呀。我在忘界里就是个小瘪三,惹不起你们大人物。我可是逍遥惯了。”
肖云说的这话,是真的担心自己。他觉得自己不会像自己爷爷那么死忠,更不会像自己爷爷那样自不量力,搞得自己面毁身残,连生育能力都没有。
不过陈予玲没去琢磨肖云的话,只觉得他那张小鱼嘴儿还挺能说。那些七拐八弯的音调在陈予玲脑袋里毫无意义的飘过。她坐在马上颠簸,只顾着专心致志的清理自己的思绪。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有点乱。在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事面前,自己显得那么无能。连沙一定很担心自己的妹妹,可她不知道怎么帮他,就算想为朋友两肋插刀,都找不到刀在哪儿。
想到刀,陈予玲朝自己手上看了看,赤手空拳,怎么得了,手上紧紧握着的只有两搓马鬃毛。马的速度不快不慢,鬃毛在气流里上下飘飞,和她自己枯黄的头发节奏一样。她的耳朵里只有头发拍打空气的声音,呼嚓呼嚓。但是忽然,这呼嚓声里掺杂了洪流蔓延的巨响。陈予玲一下紧张起来,她感觉有股巨大的洪流从身后逼近,像风卷砂石由远及近,两三秒内就变得声如大浪咆哮,犹如一只巨兽逆风,向他们冲过来。
“泥石流!晴了好几天,怎么会有泥石流!”
肖云一边叫唤,一边收紧了马缰绳,可是马已经摇头晃脑,来回撅着屁股。声音变得震耳欲聋,马匹惊跳而起,后蹄往后一撑,还没站定,前蹄就往前猛跃,斜着身子飞出两米后一个重重的落地,在碎石上斜崴。肖云夹着陈予玲,努力顺应马势,在马上来回晃荡。马卯足了劲儿往前踩蹄,泥石流从他们脚边擦身而过,带走了马脚下的踏脚石,马的屁股猛然往下一沉。肖云腰一抖,失去平衡,从马上跌落。但他落马的地方刚好是个缓坡,还长满了灌木和矮藤。肖云翻滚了两圈,用手抓了两三次,新嫩的树藤架不住他的冲击,都断掉了。但他并不慌张,他把腰上别的鞭子甩出来,缠住了一个凸起的岩石,在冲着一根黄绿粗壮的老藤勾过去。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陈予玲的屁股也掉下了马鞍,身子斜斜挂在马背上,她感觉到肖云在跌落的瞬间使劲推了那马一把。借肖云的推力,马奔离了翻滚的乱石,陈予玲也牢牢抓住马鞍,努力让自己的上身稳在马背上。但那马疯了似的往前方乱冲,眼见就要撞上前面余连沙和仙贝的马。他们吓呆了停在那里。马快冲到余连沙跟前时,余连沙“咳”一声粗吼,向陈予玲那边甩过去一只手,想要拉住她的缰绳。匹马却突然闪躲转向,往陡坡下的岩石上一跃。
这一猛颠,陈予玲再没有足够大的臂力抵抗那样的冲击。她紧抓马鞍的手像受到电击一样,被剧烈的震动弹开了。她翻了一个身,看见眼前的天地突然猛烈的颠倒旋转。然后她感觉到比在马上还剧烈无数倍的颠簸,整个人失去控制一下又一下摔打在坚硬的地面上。她终于支持不住,耳边只听见啪啪野草拍打脸面的声音。她刚开始没有感觉到疼痛,后来感觉到筋骨在燃烧,再后来又没有感觉了。她紧闭起眼睛,身体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在山石间一下一下的拍打翻转,每拍打一次,内脏就在腹腔里相互捶打一次,一下、两下、三下。她数着数着,脑袋里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那嗡嗡声夺走了她的所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