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陈予玲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觉得自己只经过了一两分钟的黑暗。她被隐约柔和的光亮唤醒,看到自己躺在柔软的云朵里。那云朵不停的生长,铺展成大地,白色的大地上盘根错节的交杂着野草,她身边的杂草尖上开满了芬芳的小花。忽然肖云出现在不远处,他满身伤痕的呼喊,陈予玲想回答,可是怎么也喊不出声音。而肖云寻不见陈予玲,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陈予玲感觉绝望从心底喷涌出来,像酸爽的力量,把自己的眼泪熏了出来。她哭得泪流满面,哭的筋疲力尽。感觉眼睛都累的没办法睁开,这才肯安静下来,任由身体倒在云朵里又沉沉的睡去。
当她的意识再次回来,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条清澈的小溪前。小溪中央的石缝间有泉水不断涌出,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泉眼越来越大,冷水涨起来就要把她淹没。她觉得寒冷并快窒息,一憋气惊醒,发现是在梦中。
陈予玲浑身颤抖着,慢慢睁开双眼,看见彩绘的屋顶映衬着柔和的光。光线淡黄,也不知是清晨还是傍晚。一个煤油小灶上面咕咚咕咚煮着东西。跟梦里那泉水的咕咚声音调不太一样,节奏却分毫不差。所以梦中的声响一定源自这里。
陈予玲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小心脏,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小木屋中。床头柜上摆着她随身携带的身份证、几百块人民币和已经被摔得粉碎的手机。墙上挂着蓝黑相间的外套,宽宽的粗牛皮腰带。墙角的小桌上有一支黑色的钢笔,一把锈迹斑斑的切肉刀,和一些杂物。桌子旁边是一个小小的却塞得满满的书架。
看起来,这是一个整齐的男人房间,散发着温暖的太阳味道。对了,那不过是些螨虫尸体的味道。陈予玲躺在带条纹的被褥里,还有点头晕。惊魂的那一段感受,还带着小倒刺,挂在她的脑海里。但总体来说,她的身心还算觉得舒服。
她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渐渐走近小屋。嘎吱一声门开了,屋里的味道擦着灌进门的凉风逃走,散去了一大半。
她赶紧闭上眼继续听着,听见有人走到小灶旁关火,用勺子捞起东西往桌上啪啪轻拍两下,那细碎的声响是蛋壳破裂的声音。她眯着眼睛,悄悄往小桌的方向瞅去。桌前那张脸,吓了她一大跳。
他乌黑零乱的头发微微卷曲,眉峰鲜明但并不浓密,鼻梁柔和,从颧骨到下巴也是一条平滑饱满的曲线,细节的轮廓俊美迷人。但他面色苍白灰暗,跟刚死的人没什么区别。特别是他那双正在摆弄锅具的手,皮包骨头,手指却比一般人还长,更显得像骷髅。他身穿一件灰底黄条的棉布衣服,那么清爽精神的颜色,仍然不能让他显得健康些。
那病态的帅哥从锅里捞出一个鸡蛋,用尖尖的指甲仔细包净蛋壳,再放到掌心用小刀切成两瓣,轻轻的丢入桌上的燕麦粥里。接着,他慢慢望向陈予玲那边。
“装睡干嘛?醒了不觉得饿吗?”
陈予玲睁开眼睛点点头,她想撑起身来,可一用劲才发现全身每个关节都酸软,她倒吸一口凉气,一头栽了回去。男人端起手边的粥,走到陈予玲身边把她扶起来。
陈予玲对望过去,才发现男人的瞳孔更恐怖,几乎就是一团毫无生气的黑色,黑的没有任何亮光能够逃出来。它也抓住了陈予玲的目光不放。好像要把她心底的黑暗一并带出来。不知道为何,她忽然望向桌上那把匕首,企图把这场黑暗砍得粉碎,自己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过男人那副柔和的嗓音多少能化解这种惊悚。
“先吃点东西,你昏睡了三天。三天不吃饭,就算健康人也会没力气。”
陈予玲卯足劲儿想倒吞一口唾沫,才发现自己嘴巴里干得连唾沫渣子都没剩多少,肚子也毫不客气的呱呱叫起来。她只好乖乖依偎在他怀里,在他那双黑森森的眼睛注视下,她心脏跳得像只发了疯的小鹿,又是害怕又是怀疑,但她饿得无暇思考,狼吞虎咽把粥蛋吃了个精光。
“你是谁?”陈予玲问道,然后故意用他的被子抹了抹嘴。
她在吃饭的时候仔细观察了这个小屋子,陈设老旧,但毛糙的老皮带上没有一丝霉迹,泛黄的书页看不见一个折角,接地的桌角用羊皮包裹成正圆,整个空间都一尘不染。陈予玲判断这一定是个有洁癖的男人。但他的眼睛直勾勾抓着自己不放,所以她弄脏他的被子,把满嘴的饭渣都抹到被子上,想引开那双诡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