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贾赦近日心思烦闷,一来惶惶然不知自己将被如何发落,二来又更加纵情酒色图得一时欢快,邢夫人见他这样也不敢劝说,反倒去王夫人面前唉声叹气,说道:“我们两口子也是福薄,没占到娘娘什么光,反被娘娘的事带累不得安生。”王夫人正因元春及王子腾的事日日焦心,也不与邢夫人分辨,由她说去,如今贾赦的丧事也不过去,仍每日跪经念佛。贾政素来不善料理家事,又可怜贾母老来丧子,每日大半时间都在贾母处陪伴侍奉,贾琏得到消息赶回来已在几日之后了,贾珍贾蓉等告假回来与贾政商量,都道非常时期,一切从简才是,于是只通知族中近支,外间亲朋故旧也有听说了赶来的,大多是避嫌只当不知道的,因此门庭冷落了许多,里面杂事仍交由凤姐安排办理。
头日晚间,邢夫人并嫣红等姬妾,凤姐并秋桐平儿,尤氏并贾蓉媳妇,赵姨娘周姨娘等女眷正在里面陪坐,邢夫人哭了两嗓子,拿着手帕子指着嫣红道:“年纪轻轻不知好歹,都是你祸害老爷。”正在数落,忽听得外面有人嚎啕大哭,一路哭进里面来,扑通向邢夫人等跪倒,却原来是迎春出嫁时带去的丫鬟绣橘,都瞧她蓬头肿眼,一时间哭得话也说不出来,邢夫人斥道:“你们姑爷和姑娘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叫你来这里哭有什么用!”绣橘抽抽噎噎的憋住,哽咽道:“太太,我们姑娘三天前已经被孙家害死了。”众人皆吓了一跳忙问道:“究竟怎么回事?”绣橘哭道:“姑娘自从上次回去后,断断续续病就没好过,姑爷从不过问,只管自己胡闹,年后又因老爷的事,常常骂姑娘是罪臣的女儿,说要她趁早死了别拖累孙家,前几日他们给姑娘灌药时被我撞见了,把我给捆起来,今天周管家去报丧才把我放出来,叫我回说姑娘病重来不了,我才发现姑娘原来早就被他们害死了,我趁他们不备跟着跑回来报信,太太,姑娘死得好惨!”众人听了皆是气愤不已,骂道:“这一家子禽兽,没了天理王法,赶紧报官将他抓了。”里头正骂着,听见外头有孙家的人跟来,正在与贾政贾珍等人说话,只听他嚷嚷道:“奶奶几日前突染瘟疫,不幸于今日暴毙,为防疫病扩散已经着人烧化了,我们爷和几个婆子丫鬟都被传染了,如今在家求医问诊生死未卜,恕不能来府上吊丧了。”说罢也不等贾政等问话,抬脚就跑了,气的众人直跺脚,这一晚上细问绣橘情况,又命贾蓉请了太医带人去孙家查看,又安排人去报官,又商量怎生与孙家对证,整整乱了一夜,都没合眼。
谁知到了第二天又生出一件事来,原来刑大舅拿着不知何时从宁府摸来的对牌,到荣府账房领取丧事上的银子,账房知道他这两日里外帮衬邢夫人料理,未曾细看便支了一大笔银子给他,回头发现牌子错了忙去追回,邢大舅却说这钱是邢夫人欠他的,叫问邢夫人要去,邢夫人听说登时便恼了,当着众人埋怨凤姐道:“原来账房上都是这么胡乱支银子的。”又说尤氏:“怎么你们府里乱发牌子与人,你也不哼个声?”又对账房的人道:“我何曾欠过我兄弟的钱,别来找我要,找你们二奶奶填补,实在没钱,找鸳鸯再当几件老太太的东西,又不是没做过这些事,如今老爷刚走,你们就讹我到头上了。”说罢挤出两滴泪来,拿手帕子捂着脸嚎起丧来。凤姐身体大不如前,里外强支撑了一夜早已不堪,现在听邢夫人当众揭她的事,又捎带上鸳鸯,想起自己放在王家的大笔银子一同被抄走,忍气吞声不敢同人提起,如今自己娘家败了,又被催逼着找她要钱,不禁又急又伤,掩面痛哭,平儿见邢夫人怒气未消,也不敢开口劝慰,只过后悄悄服侍凤姐进些汤水丸药。后边上赵姨娘见了凤姐这样,拿帕子掩住口鼻偷笑不止。尤氏见如此,只好起来向邢夫人赔笑劝解,又命人去宁府账上先挪凑些银两借过来使用,方才罢了。
到了第三日上午,贾琏终于日夜兼程赶回来,进门爬到棺前大哭,宝玉贾环等也在旁陪他哭了半日,方止住,到里面见过邢夫人等,又说起迎春之事,众人正在这里商量,忽见邢夫人房里一个媳妇慌慌张张跑过来,向众人道:“嫣红卷钱跑了。”众人一听,忙到嫣红房中查看,果见一概金银细软都不见,邢夫人又忙忙到贾赦房中并自己房中,开箱倒柜一看,嫣红的身契,贾赦原放的银票,一些细碎易携的古玩,并自己的头面首饰皆被她卷走了,邢夫人登时倒吸一口气,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