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臂下意识收紧,抱着慕容复,不由自主地就想起那晚抱着阿朱的情形,心中蓦地生出一阵莫名的惧意,四肢百骸一时竟如脱力一般,双膝一屈,跪了下来。
邓百川等人比王语嫣先一步奔到,见慕容复脸色惨白,不由得大惊失色。公孙乾还算冷静不负众望,当机立断,伸手一搭公子爷腕脉,只见脉搏跳动急躁频疾,隐隐有中毒之象。他顿时怒从心起,站起身来,指着游坦之,怒声骂道:“好小子,星宿老怪的门人,乘人之危,一出手便以歹毒手段伤人!”回身从怀中掏出个小瓶,拔开瓶塞,倒出一颗解毒药塞入他口中。
“表哥!”王语嫣跌跌撞撞奔了过来,双膝一软跪在他身边,颤声呼唤,抖着手伸出来,想要碰他,却又不敢碰他,又疼又急,脸色青白,竟是吓得连哭也哭不出来。
慕容复双眼一睁,低声道:“我没事。”他微微动了一动,抬起半个身子,似想起身,挣扎一下,却又瘫软下去。
“表小姐,千万别哭。”包不同叹道。“你三哥的心已经够乱了。你再一哭,就该更没理会处了。”
他握住慕容复手腕探查脉象。只觉他脉搏紊乱,脉象虚浮,不由暗暗惶急。遂催动内力往他丹田处一探,毫无消息,如同泥牛入海一般,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
“包三哥,我表哥伤得怎么样?”王语嫣哽咽,双唇颤抖,紧紧盯着包不同脸色,只等他一句裁决。
包不同心念陡转,片刻间已镇定下来,强笑安抚道:“我公子爷吉人天相,遇事向来逢凶化吉,不管是什么样的难关,他都能闯过去,这一回也不在话下。表小姐不必担心。”
王语嫣不听这话则罢,听了这话,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却把萧峰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激得清醒过来。他浑身一颤,低头望了望慕容复,再抬头与邓百川对视一眼,二人都心知肚明,包不同这话里话外的意味,分明是事态已到了人力不能指望,需要听天由命的地步。
这时,慕容复忽然一睁眼,低声道:“好冷。”
萧峰一惊。六月半的天气,却觉他全身似冷得颤抖起来,牙关相击,格格直响,便似身入冰窖一般,过得片刻,嘴唇也紫了,脸色渐渐由白而青。情急之下,唰一声扯开身上薄毡皂袍,将他整个人兜头裹入胸怀之中。
慕容复左手勉力抬起,触上他胸膛,轻轻推拒,似想推开他,手上却提不起力气。
萧峰一愣,顿时明白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还顾念面子尊严,急痛惊怒交加,但又不能骂他,隔着一层薄薄青衫,只觉他整个人不住颤抖,体温冰凉,心中无限怆痛惶急,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道:“你听话。有我在。”伸掌抵住他背心,急运真气,源源输入他体内,只盼能暂为支撑一二。
公冶乾的解毒丸极具灵效,但慕容复服了下去,便如石沉大海。邓百川一筹莫展,原地兜了几个圈子,伸手探他呼吸,突然间一股冷风吸向掌心,透骨生寒,急忙缩手,叫道:“不好,怎地冷得如此厉害?”心想口中喷出来的一口气都如此寒冷,那么他身上所中的寒毒更是非同小可。
风波恶性情暴躁,见公子爷重伤至此,哪里还按捺得住,一声怒吼,“我跟你拼了!”跳起身来,愤激之下,毫无章法,一拳向游坦之面门击去。游坦之与慕容复并无仇怨,心知酿成了大错,不躲不闪,垂手立于原地,竟是横了一条心,任他打骂,绝不还手的架势。
“四弟!”众人阵脚大乱之际,幸而有个邓百川仍然勉力维持着冷静头脑,尚有余力主持大局,一个箭步冲上去奋力架住,厉声道:“现在是与人动手寻仇的时候么!”
情势如此危急,他拦住了风波恶,已不及再多分说是非,转身向丁春秋深深一揖下去,恻然道:“我家公子中了你弟子的毒手,请赐解药。”
朝廷大将被误伤,丁春秋若有这解药,早就双手捧了出来,可慕容复所中之毒,乃是游坦之《易筋经》内功逼出来的冰蚕剧毒,他又如何能解?
这时玄生僧袍飘飞,快步奔了过来,从怀里取出一只小木盒,说道:“敝派的‘六阳正气丹’颇有克治寒毒之功。”打开盒盖,取出三颗殷红如血的丹药,全数交到邓百川手中。邓百川如蒙大赦,谢了一声,飞步扑回,给慕容复服下。
萧峰知此乃少林圣药,心头一宽,又是欣慰,又是难过,遥遥向玄生点头致谢。玄生默然点头,合十行礼,缓步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