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收了内力。慕容复服下丹药,试着勉力收束紊乱真气,依着萧峰出言指引内力走向,闭眼调息。过了一顿饭时分,心中似明似暗,寒战稍止。段正淳、鸠摩智、玄慈等纷纷围拢来探问慕容复状况,一个是因儿子出手搅局,心存不安,提溜着段誉过来道歉;一个是敌逢对手,惺惺相惜;玄慈却是适才见这青年将领行事气度,令人心折,遂生出亲近之意。见有萧峰主持大局,心忖无须旁人出手相助,当无大碍,各自摇头叹息,陆续退开。
这边众家将、王语嫣皆悬着一颗心,这时见他脸色由青转白,冷汗渐止,不由心头一宽,王语嫣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包不同闻言却“哈哈”笑出声来。王语嫣恼道:“三哥,你笑我做什么?”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表小姐,我不是笑你。刚才那镇南王好不知轻重,探望过公子爷伤势,赖着不走,拉着老包东问西问,问完公子爷有否婚配,又问他生辰八字,我瞧那模样,恨不得当场回禀官家,将他招了驸马。因此我笑这弥勒佛好生繁忙,又要管公子爷伤势,还要管大理镇南王家公主婚姻大事,这一下说不得还得管我表小姐婚事,故发一笑。”
王语嫣羞得一跺脚,恨道:“三哥,你又拿我取笑!”
被他这么插科打诨搅了一通,凝重气氛顿时松动。就连微阖双眼的慕容复也忍不住唇角一挑,有气无力地道:“胡闹。”
他扶着萧峰手臂,勉力缓缓站起,额头抵于萧峰肩上喘息片刻,松脱开手,顺手替他掩上衣襟,默然半晌,低声道:“我无碍,但恐怕不能再战。你自己当心。”
萧峰皱眉瞧着他,开口刚要说话,少林群僧中突然走出一名灰衣僧人,合十道:“大哥在上,小弟叩见。”说着双膝跪下磕头。
萧峰从未见过虚竹,忽听得他称自己为“大哥”,不禁一呆。
段誉抢上去拉着虚竹的手,转身向萧峰道:“大哥,这也是我的结义哥哥。他出家时法名虚竹,还俗后叫虚竹子。咱二人结拜之时,将你也结拜在内了。”
萧峰这时虽则心乱如麻,但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心想:“兄弟做事有点呆气,他和人结拜,竟将我也结拜在内。”他不忍拂逆段誉情义,遂应了一声,翻身跪下,说道:“兄弟,萧某得能结交你这等英雄好汉,欢喜得紧。”两人相对拜了八拜,竟然在天下英雄之前,义结金兰。
虚竹起身,道:“我适才见慕容公子与大哥联手拒敌,英雄气概,好生钦佩。小弟粗通医术,若不嫌弃,愿为公子诊脉。”
慕容复不及答复,虚竹已伸出手来,轻轻拿住他手腕。慕容复无声苦笑。换作平时,若有半点不情愿,寻常人哪里近得了他身,今天却只要是个人都得伸手来探一探他脉息,但也无可奈何,遂闭目忍受。
虚竹垂眼敛容,号了半日,方松开他手腕,沉吟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公子可觉得丹田空虚,内息散乱?内息不能聚集,反有一股寒气,于奇经八脉内游走?”
慕容复脸色一白。虚竹所言,竟是句句对症,然而他何等心高气傲,虽知内息有岔,但只忖回头自己设法疗伤,怎肯对他人提起这些?
萧峰却是又惊又痛又怒,惊在自己未看出他伤势如斯沉重,痛在他以身犯险,为自己报废了一身功夫,怒在他竟高傲要强至此,就连对自己都不肯吐露半句。他也无暇多想,不由分说向虚竹一揖,沉声道:“二弟医术高明,还望搭救慕容。”
说着双膝一屈,就要拜下去。虚竹手忙脚乱,慌忙搀扶,道:“当不起!大哥,小弟当不起!”扶起萧峰,向着慕容复又道:“公子身上这寒毒想是病根。贫……我并无对症解药。”
萧峰皱眉道:“那可如何是好?”
虚竹忙道:“大哥莫急。此毒虽无对症解药,但等此事了结,公子若不见弃,大可移居我灵鹫宫盘桓一段时日。小弟下处甚多奇珍异药,待个十天半月,多试几种法子,这毒想来也不是不能解的。到时候等解了毒再修补内息、调理丹田,可竟全功。”见慕容复不语,他又苦口婆心地劝道:“慕容公子,医者父母心,须知这世间并无庸医,有的只是讳疾忌医的病人。内息受损,并非小事。到时若……”
他尚未说完,只闻丁春秋“嘿嘿”冷笑,走了上来,道:“慕容公子有伤在身,我瞧萧大王却是没病没痛的。这一仗究竟还打不打了?若是不打认输,那便推举庄帮主作了武林盟主,大家洗洗回家各自睡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