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成再不曾料到他会跟自己动手,连连勒马后退几步才稳住去势。他又惊、又痛、又怒、又是不解,怒喝道:“慕容复!你疯了不成!”
“高遵裕派人传令,不得攻城。”慕容复冷静地、一字一顿地吐言道。“郭成,退兵吧。”
“灵州城眼看就攻下来了!”郭成此时哪肯听“退兵”二字,怒吼道。
慕容复不等他再言,已然催马上前,长剑“刷”地劈出。若是乔峰在,便能识得这是“霍家剑法”的一招“平息干戈”。霍家剑创始人门派早已湮灭,是寻常入门武功,算不得一流剑法,但在慕容复手中使来,开阖有度,招招绵密,虽不含杀意,但也逼得个郭成手忙脚乱。
见己方两员大将于阵前斗作一团,选锋军虽然军纪严明,一时亦乱了阵脚,竟不知是否该出手相帮,帮的话又该帮谁。
正乱作一团、一筹莫展间,忽见姚麟带着刘昌祚手下一队亲兵急匆匆驰来,远远在马背上就冲他们一路高喊:
“慕容复!郭成!住手!刘钤辖有令!按甲勿攻!按甲勿攻!”
郭成闻言,心下一凛,手中长.枪已走完半招,这时硬被他发力生生收回。
慕容复见姚麟驰到,早已长剑一抖收了剑招,纵马跃出了战圈。他竟不等姚麟前来,亦无暇向郭成望上一眼,径直策马驰去,前去收束自己的兵士了。
郭成怔怔地望了一会儿他远去的背影,眼中神色又是伤心,又是愤怒。
被慕容复这一搅局,选锋军攻势顿止,西夏城门这时已然紧闭,将他们拒于城下。那一瞬间稍纵即逝的、无比宝贵的破城机会,已经是眼睁睁地被轻轻浪费掉了。
郭成心知大势已去。他长叹一声,紧紧地闭了一闭双眼,随即睁开,下达了退兵的指令。
城头上,镇守城门的西夏军官眼看着宋军旗号扬起处,几千人马,竟是如潮水一般,倏忽间退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阵前嵬名山等一干人面面相觑。
他长出一口气,这才察觉到冷汗已然湿透了重重衣衫。
☆、第十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东方·I’m running out of gags·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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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的更鼓哽哑地敲了五声。
远远的地方,有一只鸡在不屈不挠地唱,带起此起彼落一片鸡声,破开了黎明前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一片寂静里,一个穿着夜行衣的黑色人影在军帐间穿梭,轻捷地几个起落,一闪身隐入某座帐篷的阴影里,环视一番,见左右无人,轻轻跃上帐顶,掀开头顶天窗,纵身跳落。
帐中伸手不见五指。他落地竟没发出半点声响,随即长身直立,从怀中摸出个火折,一晃点燃,凑上去点着了桌上一盏油灯。
他盯着跳动的灯火想了一会儿心事,缓缓伸手至脑后,解开了蒙面的黑色布巾。
这时帐门忽被掀起。一个汉子闯进门来,裹挟进满身风霜清气。
他进来了先不忙打招呼,三步并作两步迈至桌前,径直端起案上那杯已然冰凉的茶水,咕嘟嘟一气灌下喉咙。
来人正是乔峰。他一口气喝干茶水,重重搁下杯子,一抹嘴,这才注意到慕容复身上的夜行衣,只微微一愣便已明白过来。
“你去前方斥候了?”
“嗯。”慕容复双臂交抱于前胸,倚在榻边,蹙眉打量了他几眼。乔峰未披甲胄,但脸上、身上俱飞溅有血迹,胸膛起伏,微微有些气喘,分明是刚刚彻夜鏖战回来的模样。
“既是上战场,怎不穿护甲?是嫌命不够硬么?”
“我穿不惯那劳什子,笨重得很,施展不开手脚。”乔峰老老实实地答。
慕容复知他艺高人胆大,但战场拼杀比江湖拳脚着实凶险得多,出言轻轻提醒一句,旋即放过。
“想来乔兄是夤夜前去驰救高遵裕都统了。不曾让高太尉受得惊吓?”
“别提了。”乔峰闻言微现怒色,“高遵裕今日才扎下营,便遭了夏军偷袭。他倒也舍得放下身段,知道自己打不过,派人跑了三十里路,连夜来找刘钤辖搬救兵。”
“郭成不肯去?”慕容复像是忍笑又不敢笑。
“他哪里肯去。”乔峰摇头,无奈笑道。“偏生你又出营去了。要不然刘钤辖哪敢放我独个儿带兵。”
他话似未说完,却忽然住了口,讪讪一笑。慕容复低头一想,顿时心下雪亮。
高遵裕生性多疑善妒,那日眼看快下了灵州城,他生怕刘昌祚抢去功劳,急派使节驰来,传手谕“已派遣王永昌前往招安”,不许郭成入城,蹉跎了唾手可得的破城良机。郭成怒气冲天退了兵,这时高太尉本人却还被西夏人挡在一百多里之外,直至今日才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