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美意,臣不敢违抗。”慕容复心知再推脱不得,惟有苦笑道。
“来人哪!”耶律洪基朗声道。“取弓来。”
不等他下令,早有侍卫快步跑过来,跪下一膝,举手过头,将一把黑漆弓呈给耶律洪基。
“没用的东西。”耶律洪基笑骂,“教你给南使将军送弓矢。递给朕做什么?”
那小兵疾忙膝行至慕容复跟前,仍将弓双手奉上。慕容复微微一叹,道一声谢。他不接兵器,翻身下马,卸下肩头貂裘,交给邓百川捧着,再解腰带。他今日外衣仍着宋朝使节绯袍,深衣广袖,风姿翩然。外袍一卸,里边是一袭玄色劲装,落落大方,愈衬得猿臂蜂腰,鹤势螂形。
他将官袍叠整齐,亦交给邓百川捧着,自左腕解下一条发带,三两下将头发盘至头顶,一言不发,接过亲兵手中的弓,掂了一掂。这时忽听一人粗声发话道:“慕容将军先不忙接。这弓不好,使着不趁手,不如用这一把来得亲切。”
话音未落,一个汉子挤开人群大踏步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张黑漆描金梅花的大弓,直冲冲递至慕容复面前。慕容复认得这汉子是耶律洪基的贴身御前带刀侍卫,名唤耶律琪的。这时见他神气古怪,一张胡茬浓密的大脸冲着自己身后挤眉弄眼的,便知有异。待接过那柄梅花黑漆弓,心头顿时雪亮:比起刚刚那把普通的三石弓,这一把入手便觉沉重许多,仔细一瞧,乃是铁胎重弓,马皮为弦,寻常膂力不能开之,想是这帮亲兵揣摩圣意,有意刁难,想令南使出丑罢了。
这时众目睽睽,都等着瞧他怎么反应。却不料慕容复微微一笑,道:“多谢。”说着抬手将前柄轻弓掷还,飘然翻身上马。
众人尚不及反应,他已于马上一拱手,朗声道:“射杀生灵非我大宋武举所长。但今日请允臣试射,或有斩获一二,以飨圣驾。”音未落,他已一磕马腹,清叱一声,催得那匹青骢马四蹄攒动,飞奔起来,马鬃于风中猎猎飞扬。
慕容复催动坐骑,向围场中间空地从容驰去。奔至一半,一踏马镫,借势于马背长身直立,松脱缰绳,双臂轻舒,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不疾不徐,似不费吹灰之力,一把五石铁胎弓就手即开,虚虚往标靶处一瞄,只觉弓涩弦滑,得心应手,不由赞了一声:“好弓!”
他话音未落,周围观看的众人俱已动容。有的愕然,有的震惊,有的面露钦佩,更有的不由自主地脱口喝起彩来:“好!”
慕容复这一手看似轻描淡写,只露了马背开弓本事,并未显露准头功夫,然而看得辽人顿生敬意。他们皆是马背上长大的,深知在高速奔驰中开弓已是难事,要做到身姿优美、弦拉有劲、放射准确,更是非下过几年的苦功不能办,更何况开的是这么一把非过人膂力不能开之的硬弓?一时竟纷纷收起了小觑之心。
空弦一开一放,慕容复已摸清这把陌生硬弓的性情脾气。他不慌不忙,策马来回驰骋两趟,忽猛然一拨马头,于高速奔驰中突然变向,身子顺势伏低,紧紧贴于马背,朝着四处奔走、慌张失措的那一群黄羊斜斜冲刺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他顺手自马腹边箭囊中抽出一支桦木箭,拈弓搭箭,不疾不徐,持满以待,并无多余动作,也不见卖弄手段,鏃尖稳稳对准其中一头。
这一刻场边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等他松手中的。而这一松手,真个是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箭矢挟着破空之声激射而出,不偏不倚,弦响箭至,那头正自奔逃的黄羊应声倒地,血溅当场。
一击得手,慕容复随即收弓,拨转马头,弛还中军,将肩头弓/弩卸下,双手递还耶律琪,神态自若,道:“献丑了。”
众人皆愣愣地瞧着他。楞了半日,耶律琪忽然“哈”地一声大笑起来,笑得双肩抖动,粗声道:“好个南使!之前俺们都看你文弱,故小瞧于你,故意为难于你。今日将军露了这一手骑射本领,可无人敢再看轻你啦!”
说着双手接过弓来,满脸崇敬之意,小心翼翼地道:“这把硬弓,便是换俺来也拉它不开。将军膂力了得。”
“胜你这厮一筹也显不出本事。”耶律洪基笑骂。他策马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阵慕容复,真心实意地赞道:“南使这一身功夫,着实令朕好生敬服。之前弟兄们不懂事,多有得罪。今晚一定要令他们好好敬将军几杯,就算赔罪。”
“岂敢。”慕容复喘息仍未平定,一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