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们不剃发!”
“找那狗官朱蹇去!”
众人吵吵嚷嚷,眼见人越聚越多,几个衙役镇不住场子,抱头回县衙复命去了。悠然站在告示牌前,一字一句地读着上面的文字。白起站在她身边,为她挡住挤来的激愤人群。他身姿英挺,昂然而立,手在身体两侧收紧成拳,琥珀般的眸中似有滔天的怒火。
“我的那个噩梦,会成真吗?”悠然问他。
“你怕不怕?”白起反问。
“一个人的话,我会怕,”悠然一笑,“但是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不怕就好,”白起低笑,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当年我对李将军许下的承诺,也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
当日宣梁的乡老们都去了县衙,联名上书请求留发。众人群情激奋,一时难以平复,朱蹇只得答应上书给达莫请求赦免剃发令。消息传出后,众人们雀跃了一阵,第二日朱蹇却又突然改了口,言说剃发易服是新朝律法,不可不剃。
“达莫王子有口谕,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诸位乡老要脑袋还是要头发,可得自己提量清楚了。”他志得意满的笑容在脸上闪着令人生恶的油光。
一旁的青衫书吏原本正在记录,听到“留发不留头”一句时,突然掷了手中的笔,长身傲立,双目灼灼。狼毫笔在地上骨碌碌地滚远开去,墨迹溅上了朱蹇那身红色的圆领袍。那书吏立在桌前,不卑不亢,诚如一支潇潇而立的幽篁修竹,青衫中笼着一身宁折不弯的文人风骨。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辈一介书生,此四言常存心间,绝不敢忘!若如你这狗官所说,如此贪生怕死,数典忘祖之事,恕苏某决计写不出,也做不出!倘若当真要砍脑袋,第一个便来砍苏某的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喝彩,悠然亦心神激荡:“说得好!”
“你!”朱蹇的油脸涨得通红,“你当真是不怕死,那我便成全了你!”
他从一旁衙役手中夺过木棍,当即向书吏面门重重挥去,悠然心中一紧,惊呼脱口而出。电光火石间,一道蓝衫身影掠过,白起身形如鬼魅,瞬间已站在书吏面前,单手接住了那一棍,顺带狠狠踹了朱蹇一脚。那肥胖的身影向后一个趔趄,摔出了三尺远。
书吏拱手,低声向白起道谢,白起对他点点头,将木棍扔在一旁,冲朱蹇冷笑道:“你是大梁进士出身,食着大梁的皇粮,穿着大梁的官服,戴着大梁的乌纱,却做出这等下作事情,真是恬不知耻!”
“你们!”朱蹇趴在地上兀自怒骂,“你们当真不要命了吗?”
“到底是谁不要命?”悠然站在人群中冷哼,“朱大人,你要不要看看,现在究竟是你的人多,还是我们人多?”仿佛是响应她这句话,众人都向前逼了一步,吓得朱蹇连连后退。
“你们不要得意!”朱蹇大骂,“我已写信给达莫王子,如果三日后还不剃发,就让他来屠城!届时二十五万鞑子兵围城,谅你们插翅也难逃生天!”
众人闻言都变了脸色。白起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眼中射出凛冽寒光:“你让他来屠城?城中黎民十万,一半是老幼妇孺!你身为一城父母官,将他们性命置于何地!”
“屠城又如何?让他尽管来,宣梁的女人也不是怕死的!”一个妇女大声喊道,“我丈夫和儿子前年都在外战死了,达莫那狗杂种要是敢来,我就敢和他拼命!”
“对,我们不怕死!”
“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达莫那厮要来屠城,究竟是谁屠谁也尚未可知!”
“听见了吗,朱大人?”乡老冷冷地看着一脸菜色的朱蹇,“宣梁城中,除了你,没有一个是孬种。”
朱蹇被捆成了粽子,由众人扔进了牢房。到此时,有些人才反应过来,开始后怕。
“听说鞑子所过之处俱为焦土,我家中还有七十岁的老母,幼子还在吃奶,倘若真的屠城可怎生是好!”
“横竖不过是剃个头而已,总是保住小命最要紧。”
当即有人怒喝:“你说出这样的话来,与朱蹇那窝囊狗官有什么两样?”
那人不敢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