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整个住院部都熄了灯,连最后一位看风景的病人也回房躺下了。黑羽推开窗,在灌进来的冷风里点燃一支烟。
他想起月白推开苹果的那只手,和生疏的我自己来吧。”
还有对妖狐和大天狗的沉默,以及对隔壁床爷爷的澄清。
哄骗他给手机打电话。
“你是我什么人啊?”
假装睡觉的背影。
躲避他的眼睛。
怀抱里的挣扎。
和刚才那句“亲爱的。”
有些事一旦起了疑心,所有的细节就都会串联成可疑的线索,去印证那个即便再不愿接受,也不得不承认的现实。
黑羽站回病房窗边,隔着玻璃端详月白的睡颜,竟觉得有些许的陌生。月白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在月光下微微一皱眉,翻过身去。
第二天太阳升起,日子还是得照常过,看着月白吃完早饭,黑羽离开病房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上午基本没客,推开玻璃拉门,一眼就看到角落里的妖狐和樱花。
他在两人对面落座,灌下一大杯咖啡:“月白现在的状态离不了人,我最多走开十五分钟,咱们就长话短说吧。”
“你不能短说。”樱花把昨天半夜收到的短信放上桌,“到底怎么回事啊,什么叫你弟弟不记得你了?”
“我也只是猜,但八九不离十。”黑羽回忆着这几天的种种细节,挑重要的对他们讲了一遍,说完,问道,“对周围的人都怀着防备,试探妖狐和大天狗的关系,旁敲侧击我的身份,你们觉得呢,他这样正常吗?”
妖狐看上去比黑羽还震惊:“我去的时候看他很正常啊!而且月白有这么深的心机吗?”
“这不是心机,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樱花了解心理学,感情也细腻得多,“如果月白真的失忆了,那他就等于是被扔进了四面埋伏的原始森林,好,现在遇到黑羽,可他怎么知道黑羽是要救他还是要把他骗去食人部落呢?这种时候,就是先亮底牌者死,所以他的顾虑我可以理解。”
妖狐心大如盆:“至于吗?进食人部落就正好跟酋长做朋友呗?何况黑羽是他亲哥啊,不救他还能吃他不成?”
这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黑羽敲敲桌子拉回正题:“目前的情况是,他还不知道我是他亲哥,他只知道我是他男朋友。”
“噗——”妖狐喷了一桌子咖啡,“等会儿,你俩啥时候在一起的?!”
樱花的小勺也掉进杯子里:“这种敏感的身份,那你更要和他说清楚了!”
她的担心黑羽昨晚就已经考虑过:“就是因为太敏感,怕他受刺激,所以我才不能直说。月白既然已经先入为主接受了情侣关系,那这一层兄弟关系,还是等他缓缓再说吧。”
最后,他用拜托的眼神看向两人:“要是最近他找你们打听什么的话,帮我兜着点。谢了。”
其实这边两个还好交代,主要是病房里那位比较棘手,毕竟情哥哥就是亲哥哥这事儿,换谁都没法欣然接受。
回去后309病房里围了一大圈人,黑羽险些以为自己走错。月白解释道:“爷爷下午就要做手术了,他的家人来看看他。”
对于月白来说,没有任何家人来探望过他,黑羽担心他触景伤情,也怕他又在父母的事上起疑,于是拿起月白的羽绒服道:“醒来后你还没下过楼呢,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去后面小花园里晒晒太阳?”
搀着月白慢慢下了楼,他们沿着鹅卵石小路走。头顶流着云丝的天空瓦蓝一片,确实是个适合谈心的好天气。
月白低着头道:“刚才奶奶他们都在抹眼泪,爷爷却在逗孙女玩,好像要做手术的不是他一样。”
黑羽是过来人了:“因为他们比老爷子自己更害怕手术不顺利,家属都这心情,当时我也担心给我推出来个小傻子。”
不过他没想到,月白没有傻,却是不记得他了。他想不明白这两种情况哪个更糟糕。
花园是旧时代有钱人的私家园子,他们走到一栋白色小洋楼的门廊下歇脚。黑羽双手拢在窗户上,招呼道:“你来看看,里面还有钢琴呢。”
月白过去站在他身边,抹掉玻璃上的灰尘,然而却只看到自己裹着围巾的脸。
正想解开看看这张脸是何长相,黑羽忽然问道:“那首歌,你还会弹吗?”
洁白的阳光洒在台阶上,他望着月白一双柔和的桃花眼,恍惚间又回到初中的某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