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神偷_作者:半堆糖(36)

  那年夏天学校开设了兴趣爱好班,月白不顾经济状况,执意选了钢琴。他挪开小盆栽,在家里的窗台上用马克笔涂了一整排黑黑白白的琴键,就连卷子也不做了,一有空就站在窗边“练琴”。

  反正弹不出动静来,只有点瞎哼哼的小声音。黑羽打开电视看比赛,懒得理他。

  练了半个月的哑巴琴,在一天放学时,月白把他拦住:“哥哥,你会撬门吗?”

  学校有琴房,可是不允许学生私自使用,于是等老师都下班后,黑羽拿一根铁丝给他开了锁:“找我来就是为了替你违法乱纪?”

  “当然不是!”月白进去打开琴盖,在琴凳上扭扭屁股坐下,“哥哥,我弹得还不太熟,你可别笑我啊。”

  深呼吸一口,他将双手放上琴键,轻轻按下第一个音。稚嫩却清脆的钢琴声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起来。

  现在想来,那首曲子弹得磕绊,干涩,左手只会重复一个最简单的和弦,右手还时不时因为指法错误而打绊子,可那时的黑羽靠在门边,一言不发地听完了一整首,月白红着脸转头看他时,他唇角还挂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暖笑。

  “弹得还行,这是月月演要我给你投票?”

  月白还没来得及说明,楼道里就传来一声大喝:“哪个年级的小兔崽子在胡闹!”

  巡逻的老保安吭哧吭哧爬上楼,推开门,然而琴房里空空如也:“人呢!出来!”

  与此同时,一窗之外的空调机箱上,月白正死死抱着黑羽的腰发抖:“哥哥,他走了吗?我们能回去了吗?”

  黑羽也将他搂紧,心脏剧烈地撞击胸膛:“别怕,再等等。”

  他们所站之处几乎是校园的最高点,黄昏之下,曾经永远跑不到尽头的操场,被罚站无数节课的教学楼,还有校门外总是导致上学迟到的拥挤马路,此时都变得那样小,月白依偎在他怀里,仿佛世界也缩成小小的一团,只容得下他们二人相拥而立。

  黑羽忘记了恐惧,惊喜地说:“月白,你看。”

  “那天是我的生日,你送给我这首曲子,是为了跟我说生日快乐。”

  黑羽的手掌覆在月白手背上,带着他在小洋楼积满灰尘的窗台上无声地演奏。耳旁是花园里枯枝断裂的声响,而眼中似乎还能看到小盆栽下褪色的琴键。

  空调机箱上,风声拍打耳膜,黑羽拢起手掌痛快地大叫,月白也被吓得尖叫连连。他不敢往下看,只有盯着黑羽。浓密的睫毛下,那双黑色眸子里映着漫天云霞。他忽然呆住了,缓缓站直身体,忍不住又靠近黑羽一些。

  天空中堆积着赤红色的火烧云,黑羽在云下转头看他。四目相接的一刻,他好像什么都不怕了,他只觉从未离那些灿烂的光色那样近过。

  “我确实很快乐,不只是因为过生日,而是因为和你一起过生日。”一曲终了,黑羽按住月白的双手,“像这样的回忆,我们有太多太多,月白,就算不是你男朋友,我们也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月白心间升起一股陌生的情愫,在黑羽松开他时,掉了一滴泪。他不懂自己是怎么了,黑羽说的那些事,他明明已经都不记得了。

  再走一走就到了吊水的时间,两个人各怀心事地逛回去,路过门诊大楼时听见有人喊“月白”。月白对自己的名字还有点迟钝,抬眼看去,是一位陌生的女人。倒是黑羽反应快,立刻迎上前,喊了句“妈”。

  三尾难得来趟医院,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两个小家伙。她被黑羽冷不防叫得有点懵,连让大夫看报告时都跑神。从门诊出来往住院部赶,路上把黑羽发的几条长语音全听完,更懵了。

  什么叫月白失忆了?什么叫他现在不是月白的哥哥?

  进门后还不能当着月白的面质问,只能和黑羽情感复杂地交流眼神。

  黑羽把她拽进来:“我妈来医院取报告,我跟她说你病了,她来看看你。”

  月白把眼睛转向三尾,客客气气叫了声“阿姨”。

  看来是真失忆了。一声阿姨瞬间逼出三尾的两行眼泪,她拉着月白的手问他住了多久的院了,现在身体怎么样,心情怎么样,然后交代道:“咱们两家住隔壁,可你俩上了大学就不太回来了,我一个人做饭浪费,火都没开过。医院伙食吃得惯吗?看你又瘦了,还爱吃小鸡炖蘑菇不?明天起阿姨给你送饭。”

  能在医院看到三尾,想来她身体也不怎么好,黑羽靠在窗户边阻止道:“别了,就你那手艺,他吃完就得病重,还是我下楼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