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他病重?”三尾抹抹眼角正想反驳,看到床头柜时突然炸了,“塑料的瓶子你拿来装热水!等着中毒呢!仙人掌都能给你养死,现在还出来祸害人了!”
得,这位妈上岗没几分钟,训起儿子来倒是意识到位。黑羽没法吐槽,只能默默腹诽。
拌嘴一下午,三尾妈妈坐到快天黑才起身,走前搂着月白说:“猴崽子就不会照顾人,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你就跟阿姨说,阿姨也是你半个妈。”
黑羽送她到楼下,顺便去食堂打饭:“您老怎么这么操心,是年纪大了转性了?现在打破头了还给缝针吗?”
“我看你脑袋不用缝针,是嘴巴给缝了吧!”三尾不知道两个小家伙已经背着她有了私情,觉得黑羽没必要把真实关系瞒着,“赶紧跟你弟弟说清楚,哥哥就是哥哥,装什么邻居?他一照镜子你还瞒得住?主动说和被发现之间的区别你能不能明白?你说你骗他到底图什么!”
人走后病房里冷清下来,月白望着窗玻璃外的天空绞手指。他是失忆,不是傻了,那两个人到底是不是母子,他还没有那么好骗。
直到吃完晚饭,月白都没有主动跟黑羽说一句话,不过也不至于尴尬,因为隔壁床的大爷手术完刚推回来,家属七嘴八舌地围着他们打听术后的护理经验,快熄灯了才清净下来。
担心月白病情反复,黑羽晚上基本是睡不着的,就趴在床沿上将就。这天到了后半夜传来嘈杂的吵闹声,他一个激灵醒来,结果反复的不是月白,倒是值班大夫把老爷子又推出去了。
月白揉揉眼睛:“怎么了?”
黑羽让他躺回去继续睡:“可能出状况了,我去看看。”
隔壁床陪夜的只有老爷子的女儿,跟着大夫一起出去,却被挡在抢救室门外。术后二进宫要面临极大的风险,她丢了魂一样瘫在地板上嚎啕大哭。
仿佛看到几天前的自己,黑羽把人拉到椅子上坐着,等她冷静一点了,安慰道:“我弟弟术后昏迷的三天,我也是这么干坐在走廊里的,这种时候你除了等,没有任何办法。”
哭声渐渐息止,对方问:“可你怎么能坐得住呢?我恨不得把这排座儿都拆了。”
“一开始也坐不住,所以只能逼自己想事。”黑羽叼起一支没点燃的烟,这样仿佛能让他安心一些,“告诉你个方法,你就从他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起,逆着时间线把你们之间的事一件件往前捋,等你捋完了,人差不多也就醒来了。试试?”
他又回想起等待月白苏醒的那三天。幽长走廊的另一端,那间隔离病房是常人无法涉足的幽冥世界,月白躺在冰冷的仪器中间,只有靠面板数据才能检测到生命体征。那三天里,他让往事事无巨细地在脑海里一遍遍上演,待一件件捋到头,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曾经做过那么多事与愿违的事,说了那么多口是心非的话。可隔着一面厚厚的玻璃墙,也许他从此再也没有跟月白坦白的机会了。
病房里,月白坐在床上等消息:“爷爷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黑羽轻手轻脚地进来,在床沿坐下。他心里还很乱,就只有问些眼前的实际问题,“后天就出院了,你想回家还是回学校?以后再也不用吃止痛药了,咱们好好重新开始。”
月白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格外敏感,不太确定地问:“重新开始是指?”
黑羽也没想到他会抠这个字眼,可面对一个失忆的月白,一个把他们的往事都丢弃的月白,难道不就是重新开始吗?
好像经过长途跋涉,却得到一片海市蜃楼,黑羽终于精疲力竭了,忽地把眼前的人抱住:“月白,别再瞒我了,都说出来吧,什么情况我都可以接受。我们都坦坦白白的,然后重新开始好吗?”
有温热的呼吸洒在肩窝里,月白紧张极了,隐隐感觉到这个拥抱比走廊里、窗台边的意味都来得沉重:“黑羽,你先放开,我不喜欢这样。”
他被勒得难以呼吸,扭动身子却挣不脱,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黑羽说得对,这两天月白也伪装得心力交瘁,也许,是到了该坦白一切的时候了。
“你没猜错,我确实已经不记得你是谁了。”
话音落下,床帘围成的小空间内霎时安静,那双按在月白背后的手微微一僵,然后慢慢滑了下去。
推测是一回事,听到月白亲口承认又是另一种感觉,黑羽像被抽空了,弓着肩背没有动:“没关系,大夫说也许是一时的,可能过段时间就恢复了。”他坐直起来,看着月白的眼睛道,“那出院后还是回学校吧?等回去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慢慢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