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无后一愣,有些意外,道:“全新的你……”他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笑容,仿佛给脆弱的外表披上一件布满荆棘暗刺的衣衫,“我会稀罕?!”
直到这一刻,古陵才真正感觉到宫无后对自己态度的变化。过去,宫无后即便对自己冷漠疏离,却甚少这般的尖锐直接并且刻薄。
似乎从那天山洞之中谜底的揭露开始,自己便不再是自己,而变成了另一个“他”,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如同整个人都被刻意地掏空,硬生生地沦为替代。
宫无后一把推开水晶瓶,瓶身一个不稳倒在桌案上,咕噜噜滚出去,最终停在边沿上,摇摇欲坠。
他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古陵,尖锐的笑始终不曾收敛,且越靠越近。
多年来不曾袭上心头的惧意因对方而再次浮上水面,古陵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宫无后却令他退无可退。
待古陵醒神时,宫无后早已近在咫尺,他脸上的笑意非但未减,反而越发刺人,他扯住古陵的衣襟,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稀罕!”
他就像一个高高在上自尊自爱的神人,对于卑微乞求些微暖意的古陵不愿施舍一丁点怜悯。一把钝刀,割在心上,血肉淋漓,要死还生。
古陵想,定是上辈子做了太多对不起宫无后的事,今生才叫这人一遍遍地糟蹋自己的真心。
他满嘴苦水无处发泄,一颗心被宫无后紧紧抓在掌中,任意揉搓。
古陵抱着这种爱恨不能的情一下抱住对方,仿佛要把宫无后揉碎在怀中:“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你的恨,不记得所有,那个‘我’何其陌生,我和他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我不要成为你仇视的对象,这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可怜可悲。”
“难道因为我这个仇人在这一世喜欢上了你,就是彻彻底底的输?!”
宫无后愣怔,良久才无比艰涩地道:“你……喜欢……我……”
古陵仿佛要向他说明这点,更加用力抱住他,道:“你可知道,凉守宫他都看出来我对你的心思,而你却能做到视而不见,你……”
未尽的言语隐在沉默之中,少年的情丝总是那么澎湃热烈,好似要把自己和他所喜欢的人都融化为一体,令人忐忑又彷徨。
古陵想到过自己这样直截了当地对宫无后诉说,他会是何种反应,想来会是冷漠以对甚或隐隐发怒,却不想,对方一下挣脱出这个拥抱,眼角含泪。
宫无后的眼泪……古陵未曾见过,所以他也弄不明白他哭泣的理由,似乎是欢喜地落下泪来,细想却又不像,总觉得多了些,又缺了些不知名的东西。
古陵的指尖擦过他眼角,泪水还带着暖意。
宫无后拂开他的手,转过身,似是不愿他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带了鼻音的话语轻如白羽,飘飘悠悠地落在古陵心上:“也许,你是对的。”说罢步入内室中,投射在宫纱上的浅浅身影也最终远去。
古陵愕然,随后冰冷的面具龟裂开来,一声笑突兀地响起,随后似是最后的顾忌也消失殆尽,他放声大笑,少年特有的喜悦把窗外寒枝上夜寐的鸟儿惊起。
这一刻,古陵才尝到喜爱一个人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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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
夜色沉沉,寝殿内静谧无声。
可宫无后有些恼,这股恼意令他辗转难以入眠,他睁开眼,恨恨道:“你躺这儿是何意?莫非冷窗功名塌了!”
古陵面不改色,道:“是。”
一个字令宫无后越发愤恨,细白的手划过锦被,力道之大仿佛要在柔软的缎面上生生撕出五道指痕来。
第37章
宫无后朝里侧躺,只留给古陵一道僵直的脊梁,孤傲至极,仿佛一道难以攀登的险峰。
古陵一声轻笑,很有些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情,他伸出手,如同跋涉千里的旅人翻过最后一道屏障,覆在那只微凉的手上。
宫无后因这突如其来的热度而战栗,像所有习惯了风雪的人一样对炽热带有来自惯性的抵触。可他只是闭了双眼,长长的羽睫微颤,好似睡着了一样,跌进深深的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