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陵的话语越来越轻,有些飘渺不定,可他的眼神始终注视着宫无后,告诉他,自己所说的一切绝不是心血来潮信口胡言。在这样的对视中,他低了头,在宫无后的额角印上一吻,仿佛是誓言之后敲下的生死状,永不后悔,他道:“无后,让我陪着你。”
对方微蹙的眉在古陵心上打下一圈未知的涟漪,他紧张地呼吸愈发急促,整颗心都在不安地跳动。
宫无后抬手遮了眼眸,良久,嘴角微翘,似悲又似喜,道:“好。”
第38章
那日清晨,天边尚只露了一抹鱼肚白,晨曦的光辉未曾洒遍,林间草叶尖尖上凝着豆大的露珠,压弯了纤枝细叶,四周晨雾弥漫,白茫茫似乎了无边际,将一处细致的景化作空荡荡的一片虚无。
宫无后因这片雾无端地心烦意燥,在一处岔道口不甚走错了路,等他回过神来,早已不知归路。
林间的雾气似乎格外浓厚,也更加的湿润,耳畔隐隐听到浪花拍击石岸的声响,想来附近定是有大片的水域。
眼看这雾必是要等到艳阳高照之时才能散去,宫无后便循着水声走去,想要稍作休息。
今日他出烟都是去祭拜故人,有些事,有必要向逝者诉说。
走了不出一炷香的时候,眼前出现一片湖水,因着天将明未明,呈现出盈盈的浅灰色泽,此时朝阳未现,周遭水汽迷蒙,一切不甚清晰,却不减湖畔绰约风光。
宫无后在湖边饮了一口水,抬头便见不远处立着一道黑影,从距离和那影子的高度大致估摸,约有一个少年人那么高,且处在浓雾另一边,很有点阴森森的鬼气。
宫无后静观它片刻,也不见那事物动弹,想来不是活物,他想了想终是走过去一探究竟。
待走进了些,那模糊的黑影才显出它棱角分明的模样,不知为何,宫无后隐隐不安,内心狂躁的情绪越发不受控制。
直到站在它旁边才看清,这是块墓碑,后面凸起的坟包冷硬肃杀,死气沉沉,那碑前放了数样祭品,还很是新鲜,想来不久前还有人来此祭拜。
本来在这处湖光山色的所在安置逝者也不算新奇,宫无后也对他人没有一丝探究的兴趣,可似乎是上天冥冥中注定的一样,在他转身欲离去的时候看清了墓碑上的刻字,那一刻仿佛暗中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力量捏住了他的心,令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有草叶被踩踏的“窸窣”之声越来越近,浓雾后一道瘦削的人影渐渐浮现,那人了无生气的灰败脸孔上浮现诧异之色,良久才缓缓道:“别来无恙,宫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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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外头一场急雨,打落一地狼藉,古陵撑着油纸伞脚步匆匆,疾风骤雨无孔不入地肆虐,待得他步入廊檐下,浑身早已湿了个半透,衣衫上浅一块深一块,着实狼狈。
古陵放下伞从怀中摸出一只雕花紫檀八宝木盒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细细看,直到确定里面的东西没有被雨水渗透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他抖了抖衣衫,稍整衣冠才步入软红十丈。
外面风大雨急,凉如秋水,却不想,殿内也吹了股无名风。古陵浑身一个颤栗,小心地掩上门扉。
越往里走,那股风越是肆虐,他环顾四周,也不见有窗开着。湿透的衣衫被这风一吹,古陵冻得嘴唇微微泛白,他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疙瘩,暗道,这般寒冷,无后为何不烧地龙?
红纱飘荡,拂乱飘渺炉烟,梁柱上凝了薄薄的一层白,好似这屋中下过一场雪,笼罩了一片诡异的白。
宫无后站在千层宫纱之后,影影绰绰,烛光明灭中把他的影拉得格外长,他披散了发,只穿了件红色的里衣,未着鞋袜,十根玉白的脚趾被地上的寒气浸得发紫,他仿似未觉。
古陵本要欢喜地唤他却见他这副打扮,立马要脱下自己的外衫为他披上,却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是个落汤鸡。
他三两步奔入寝殿内抄起屏风上的银线贴花绣大衣披在宫无后身上,皱眉道:“屋中这般冷,你怎可作践自己身体,快随我进去穿上鞋袜,别冻出了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