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完成这浸渍果干的第一步,我已经累得腰酸背疼,晚饭也懒得吃一口,只顾在童话的饭盆里扔下几块鸡汁饼干,就拖着沉重的身体上楼,倒头便睡。
第四节
直到中午的烈日火辣辣地晒上床头,我才浑身是汗地醒过来。
我揉着眼睛,迷迷瞪瞪地向楼下走去,才走下几级楼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向下一看,竟被吓得惊跳起来,赶忙跑回卧室,掩上门。
等我再走出房门的时候,已经穿好一身家常素色棉布长裙,散乱的头发也被整齐地束成马尾。
童话冲上来,激动得浑身颤抖。我拍了拍她毛茸茸的头,小声责怪道:小笨蛋!你怎么不早来叫醒我,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
一阵脚步声传来,我一看,是薰依。
终于醒了!昨晚我看你院子里的灯亮到很晚,一定累坏了吧。薰依一脸关切。
没什么……
还没什么呢,脸色都不好了,眼袋这样明显。你啊,跟凯莉一样,最怕欠人情,凡事不愿求人,总喜欢自己一人担着。可是任你有多么聪明能干,一双手能办的事终究有限,怎比得上我们满屋子的人来帮忙呢。
我们走下楼。厨房里一群女人们正忙得热火朝天。蔓妮和几个年轻主妇在混合香料,筛面粉,香茹和令音忙着将黄油切成小块,乐融婆婆指点着灵芸,小慧和顺子打鸡蛋,艾丽丝正给模具刷黄油防粘,刷好后递给爱丽缇,爱丽缇就在模具外围包上几层湿布。梅青婆婆像厨房里女王一样,为每一道工序把关,对每一个人指指点点,不时呵斥着和童话玩闹的阿福……
接骨木魔杖轻轻一点,五彩焰火闪过之后,我的眼前呈现另外一种景象:所有人都消失无踪,面筛悬在半空中抖动,面粉雪花般扬洒下来,电动搅拌器飞快地自动旋转,鸡蛋液挟裹着糖粒和黄油块鱼跃而入搅拌缸,旋转着一路欢声笑语,惭惭变得膨松而光洁顺滑,碗碟不时像蝴蝶般飞舞过来,投入各自盛载着的香料粉——豆蒄粉,肉桂粉,丁香粉,姜粉……亮晶晶的小仙女穿梭其中,有的轮流往搅拌缸里倒入面粉,糖蜜,忙碌而有序,有的清洗厨具,擦去操作台上污渍——
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就像飞来的一块石头,眼前的景象被击中,彩色玻璃一般碎落满地。
清甜丫头,我们在这里干活,可不是为了让你躲清闲的!是梅青婆婆。
该加白兰地和果干了。薰依提醒我。
我忙搬来那个沉重的陶罐。
我一边往搅拌缸里投入果干,一边说:是我答应喜荷要给她做蛋糕的,这些事情就该由我来做,没想到还要辛苦大家来帮忙,这让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你做雪芳,丝绊,我们都不会帮你,由着你自己折腾。可是凯莉的“分享”蛋糕,须得我们一起动手才行,这是规矩。梅青婆婆说。
顺子跑过来,好奇地盯着旋转的搅拌器,满头满脸的面粉却浑然不觉。我不禁被他逗得笑起来,说,孩子们不用去上学的吗?
他们还在放暑假呢你忘了?离开学还早,正好过来帮把手。顺便教他们做些家务活。乐融婆婆说。
看你,变成个小老头了。白头发白胡须的。
顺子只管入神地盯着搅拌器。我找来湿毛巾,帮他擦去满头满脸的面粉。
喜欢吗?我问他。
嗯!他用力点点头。
通过机器的旋转给面糊充入空气,烘烤的时候它就会高高地隆起,最后变成一块松软可口的蛋糕。
就像施了魔法?他抬头认真地看着我,眼神清澈见底。
就像施了魔法一样!那眼神令我动容。
顺子,听梅青婆婆说,你不到十岁就会做木工活了。怎么,现在又对糕点感兴趣了?
我喜欢帮梅青婆婆烤红豆果,也喜欢帮妈妈做菜。可是别人都笑话我。顺子一脸苦恼。
笑话你?谁那么无聊啊!
他们说,按常理儿,这些都是女孩子干的活。男孩子干这样的活,长大了就会变成个娘娘腔,娶不上媳妇,一辈子没出息。
嗯,我想了想,然后说:那我给你讲个清甜的故事吧!
按常理儿,小孩子不到一岁就会牙牙学语,开妈叫爸爸妈妈,我快五岁了却还是不愿开口。
五岁还不会说话?我五岁的时候都会背《三字经》了。顺子说。
所以啊,事态很严重!爸爸妈妈急坏了,带我四处寻医问药。可是你说怪不怪,医生们给我做了全身检查之后,都说我健健康康找不到一点毛病。因为这件事,我从小就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有人说我是个小哑巴,有人说我脑子有问题,还有人说我不听话被外星人割去了舌头。可是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就是不开口。直到五岁生日那一天,我吃到一块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糕,兴奋得手舞足蹈,竟大声说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句话——哈,清甜!好吧,清甜从此成了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