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笔记之童话清甜_作者:金玑紫(81)

2019-04-01 金玑紫

  终于有一天,女孩离开了趣灵村那个温馨的小家,去了一个遥远的繁华大都市。临行前她拥抱了橡树,对它说,她要去寻找她的梦想,寻找她的爱人。

  橡树伤心欲绝。它想向她表白,可它只是一棵橡树,不能走动,不能说话,无法挽留。它只得目送女孩离开,流下苦涩的眼泪。

  女孩再也没有回到趣灵村,橡树从此萎靡不振。花朵越开越稀少,橡子也变得又酸又涩,松鼠再不来光顾,叽叽喳喳的鸟儿飞走了,到后来连祈福的村民也来得少了,悬挂着的红丝带变得又破又旧,一派萧条衰败的景象。

  终于有一天,橡树被雷电击中,一时火光冲天,最后只剩下一截焦黑的树干矗立在那里。村民们将余下的树干做成家具。如果你看得仔细,会发现橡木上面斑斑点点,那都是相思的眼泪啊……

  有时又觉得这样的结局太过悲凉,就为它换一个版本:有一天女孩又回到了趣灵村,带着丈夫和孩子去看望那棵橡树。孩子们像他们的妈妈从前那样,围绕着橡树奔跑、玩耍,说心里话,倦了就在树阴下甜甜睡去。橡树还像从前那样提醒小鸟,嘘,安静些!又提醒拂过的山风,动作轻些再轻些……

  孩子们长大了,又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有孩子的孩子……终于有一天,橡树走到了生命的终点。女孩的后代就把它做成家具摆在家中,好让它永远陪伴着自己……

  真好,我满意地点点头,活儿也干得更起劲了。不过你觉得,橡树对女孩还有爱情吗?还是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扫地的时候,我一块块数着那些裸露的红砖,相像着另一个故事。

  趣灵村有一户尚姓人家,老两口带着四个儿子,三个女儿,靠制砖烧窑为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就在村子东南角的低处,被河水冲积形成厚厚的一层红色泥土,细腻而粘稠,极富可塑性,那是上天赐予他们的,上好的制砖原料,可以省略寻常做法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将过筛后细密的干粘土和水混合在一起,借用牛力反复踩踏变成稠泥。

  天刚亮,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来到这里,脱去上衣,露出黝黑的,肌肉发达的胸腹,跳进红土坑里,用力切出大块的粘土搬运出来,在简易的操作间分割成适中小块,摔打出粘性后,充填进木制的制坯模中,压实,用铁线弓刮去多余的泥,脱模做成砖坯。这些砖坯要放置阴凉处一到两个月,直到完全干燥。

  我想象着小伙子们的动作,熟练有力,一气呵成,胳膊上跳动着肌肉块,汗水在黝黑的皮肤上尽情流淌。在脱模的时候,他们用拇指轻按土坯,直到它顺利地落在铺好细沙的操作台上。于是每块砖上都留下了他们的指模印。我会蹲在地上细细察看,果然,这是大哥的指模,这是二哥的,还有三哥的,四弟的。四弟笑起来,俊朗的脸上带着酒窝……

  中午时分,刘婶和小女儿送来饭食汤水。小伙子们放下手头的活,草草擦去身上的汗水和泥土,端起饭碗一通狼吞虎咽。菜是自家菜地里摘来的茄瓜,肉是自家喂养的鸡鸭猪肉,稀粥里加了足量的红糖。

  这时,尚老汉带着二女儿和三女儿,已经用麦草和松枝将砖窖烧得通红灼热。放进干燥的砖坯后,再大火烧制七天七夜……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儿们出落成大姑娘了,一个接一个地嫁到邻近村落,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她们经常和丈夫一起,带着孩子回娘家探亲,手里提着自制的糕点糖块。儿子们也相继娶妻生子。他们明明可以另起炉灶分家单过,却坚持住在老屋,守着父母同处一个屋檐下。妯娌们亲密得像姐妹从未红过脸,孩子们总在一起玩耍,家里的欢声笑语从未断过。

  四兄弟在制砖的同时,不忘给孩子们讲解,做示范——将来制砖的重任要转移到他们身上。孩子们认真听着,稚嫩的小脸上带着早熟的肃穆神情。

  老两口去逝后,就葬着村头自家的田地里。每到清明节,儿女们带着孩子去扫墓,队伍越来越壮大。孩子们一路雀跃着,回来时人人手里拿一束含苞待放的杜鹃花……一切平凡而幸福,平凡而幸福。

  我一边重复着洗洗刷刷的动作,一边回忆过去。往事的种种就像潮水退去后的沙滩,露出贝壳,石子,还有珍珠。

  所谓“幸运”的背后都有原罪。我也不例外。虽然没有显赫的背景,可我有美貌,一个聪明的头脑,还吃得起辛苦,受得住寂寞——这些足以弥补出身不足。一步步地,我从考上著名的大学,到出国读硕士,再回国应聘进一家外资广告公司,从普通的职员,一步步走到高管、合伙人的位置,就像重演了一遍杜拉拉升职记。我和杜拉拉都明白,得到要得到的,失去要失去的,都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