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笔记之童话清甜_作者:金玑紫(92)

2019-04-01 金玑紫

  太难得了,现在的大学生,嘴里谈来谈去的,似乎只有房子,房子,房子!喜欢参加的活动只有选美,作秀,博出位!他们拼爹拼背景,交朋友是为了积攒人脉。精神已经死去,只剩下物质与欲望的空空躯壳。

  层出不穷的社团活动,演出,集会令人应接不暇。他们在饭堂里举办周末舞会,不顾地面是否粘着饭粒是否油腻。在简陋的礼堂看励志电影,高兴时就大声叫好,一起鼓掌,一起跺脚。他们在星空下为心爱的姑娘弹起吉它,破旧的自行车歪在一旁:飘来飘去,就这么飘来飘去……我们不要一个被科学游戏污染的天空,我们不要一个被现实生活超越的时空,我们不要一个越来越模糊的地平线,我们不要一个越来越沉默的春天……飘来飘去,就这么飘来飘去……

  那时的人们在图书馆里翻阅百科全书,而不是在手机上使用搜索引擎。他们还写很多很多的信。注意,不是微信,而是用笔在纸质信签上一笔一画写出来的,再通过邮局寄出的信!写得一手的好字竟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有人甚至因此交上好运,譬如得到漂亮女生的青睐,毕业后找到好的工作,甚至成为仕途升迁的助力——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那时的人们腰里别着传呼机。

  怎么,那分明是鞭炮的声音——哪年鞭炮的声音?哪里鞭炮的声音?谁家鞭炮的声音?都说那是联系古今联系另一个空间的声音,千百年未曾改变过分毫。如同车驶过隧道那一瞬的黑暗,一滴眼泪跌落在那里摔得粉碎。当最初的那道光线点燃你滋润的笑容,一部分已经死去,一部分正在死去,一部分获得重生。

  我追逐着那个声音,在铺满尘埃和落叶的路上来回奔跑,竟一时迷失了方向——我常常在熟悉的地方迷失。就像走进一片落满白雪的森林,似乎哪里都有路,又似乎那些熟悉的路从来不曾有过。没关系,我喜欢那种感觉。没有方向,携风漂流,随意地似乎正走向另外的时空。疑惑总是很多,另外的时空也许会告诉我,用古老的方式叙述。我看到生活穿着古装,面孔一如往昔。

  我看到一个忧郁的女孩,坐在窗前喃喃自语。人多的地方,寂寞更多。太阳总是从高楼的另一边升起,空气暖暖的,海离她很远很远,春天离她很近。

  记忆中竟绽开一朵铄杜鹃斑驳的红。风卷来不易察觉的几声轻吟,谁听到过车轮辗过花瓣的疼痛?荆棘爬满邻院的铁篱,宛如一种思绪独自成长。

  我看到,一个身影在黑暗里忍耐地辗转。捧住自己受伤的心,蜷缩着,用瘦弱的脊背挡住风雨,深恐它从此一病不起。我朝她大喊,当一切不再需要借口,爱就已经不存在!怎能把这一切归咎于你的善良,就像星星和太阳,就像雪山和天空,永远没有相交之处。

  她在走过的每一个拐弯处,都要驻足掩埋些什么,双手颤抖得厉害,落叶和土是知道的。春暖花开的日子,还是会播种些希望。可她说,来时的路往往经不起回头一看。

  我漫游在时间的河流里陶然自得,忘记了门前的石阶路已经被荒草湮没。同样湮没的还有姑姑的脚印。拥有了循环往复的过去,很容易就忘了明天。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曾陷入和我同样的迷局。

  薰依,我的爷爷奶奶是什么样的人。

  你的爷爷是我见过的,最最善良的好人。你的奶奶是村里最手巧的媳妇儿。她在春天蒸祭祖的米糕,夏天煮好喝的红糖粥,秋天给客人递上热气腾腾的醪糟蛋,冬天熬焦糖炒米花做访亲的糖米果……

  他们在镇上简陋的车站,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儿子,几年后,又用同样的姿式,送别了女儿。

  每年的那一天,你透过车窗向外张望,在人群中努力搜索父母的身影。他们挥着手,跟着满是尘土的巴士一路小跑,然后它被抛下,远远地,身影越变越小,最后消失不见。没有人见过父母送别他们的背影。我见过了,还在那里留下一滴眼泪。

  我的爷爷奶奶很少走出过趣灵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最后被埋葬在自家的田地边,几棵有些年头的银杏树日夜陪伴着他们。只需要一个转身,他们就能看到最熟悉的颜色。

  一年秋天,我来到那几棵银杏树下。都说秋天是美丽的死亡,因为无法抗拒阳光下温暖而缤纷的色彩。我细数着那些金黄的叶片坠落,以及所有的成功的未成功的祈愿,所有高尚的卑微的心情,一样地无声无息。时间把生命打磨精致,再把她撕碎。你们来过,美丽过,然后撒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