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喇嘛这才第一次有了表情的变化,“这是你的本名?”
“那当然……嗯……”他的问题让我有些警觉,“反正我不叫……”
老喇嘛制止了我的话头,“不,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改称张起灵了吧?”
我忽然讪笑起来,这话题变得有意思了,“对不起,我真的不姓张。”
老喇嘛一时没说话,我大略解释了一番,告诉他张起灵之前确实跟我在一起,不过后来走散了。具体细节自然略过不谈,毕竟我现在并不知道这个老喇嘛是否可信,如果这是一个骗局,那他们原本是预备把闷油瓶打晕弄来这里吗?
看来是哪里的衔接出了差错,也许我自称闷油瓶,反而能挖出更多的消息吧,但既然已经条件反射地否认了,也没必要硬瞒下去。
老喇嘛沉思了一会,便站起身行礼说:“既然如此,稍晚些我再去探寻一番吧。明天会有人来帮你上药,我想如果那位张起灵能找到的话,事情很快就清楚了。”
说完他便退出了房间。
听到这么一番话,我的心情变得有点复杂,也不知道让他去找闷油瓶是福是祸,不过我现在行动还没完全恢复,似乎也只能坐等消息。
就这样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阵,等到房门响时已是第二天早上。这次来的是之前那个十几岁的小喇嘛,他给我一套黑色暗花的氆氇长袍穿,配上亮黄色的内衬,颇有吐蕃时期藏人穿着的遗风。
这座寺庙其实并不大,我只要坐起身子,就能从窗口看到阳光下金色的佛塔尖和下面一对彩绘的佛眼。我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吃着早餐,就听见小喇嘛羡慕地说,因为我是病号,所以被特别照顾加餐——一碗方便面。这多少让我有点哭笑不得,好在这碗面确实煮得不错,而且此时我正是饥肠辘辘,就狠了狠心没有分给他。
看来能量守恒确实是真理,陨玉修补了我的身体但也消耗了能量,为了好得更快我必须多吃点东西。
等我吃完,他把碗拿开,就又拿来托盘帮我抓虫。
因为老喇嘛的药,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死虫子了,黏在肉上非常恶心,也很难剔掉。这小喇嘛看起来冒失,居然能用指尖一挑一个准,还不疼。我起先看着胆寒,后来便觉得有趣了,跟他闲聊了几句,才知道他竟是自小学做酥油花的艺僧,这种活儿是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以前我在青海是见过酥油花的,还以为那就是塔尔寺的特产,原来在西藏也有分布。
顾名思义,那是一种用酥油塑造人物故事的工艺,看起来和面塑差不多,但是更加精致华丽。据说因为酥油易融,塑造的时候必须时常把手浸入冰水里降温,所以对僧人的手的伤害非常大。
不过这小喇嘛的手指倒是还好,我偷看了很久也没发现冻伤,反而三下五除二就把我腿上的蛆挑干净了。小孩子毕竟好哄,趁着他清理伤口的空隙,我连夸带捧,轻易就从他口中挖出了些八卦。
四 麒谕 38
小喇嘛告诉我,昨晚那个老喇嘛是寺里的堪布。这个词的意思和中原所说的住持差不多,大概相当于寺庙的负责人。我又问这里的具体位置,才知道此处原来离玛旁雍错不远,是一座专门供奉地藏菩萨的寺庙——有意思的是,他在提到玛旁雍错时,是使用的旧称玛垂错,若不是我查过一些资料,一定会以为是另一个湖。
他的话让我感到了些许微妙。
地藏是一个非常低调的菩萨,虽然位列四大菩萨之一,却少有专门供奉他的寺庙,与世间流行的观世音等相差甚远。此处居然有这样一所寺庙,堪布还知道张起灵的更替和圣湖显影的事……与其说它是一座地藏庙,恐怕还不如说是张起灵制度的一部分。
我留了心眼,刻意旁敲侧击地打听寺庙历史。果不其然,小喇嘛马上就热情地给我讲了个故事,内容颇为耐人寻味。
传说在玛旁雍错诞生之前,地藏菩萨曾生为一国国君。他与众位门徒一同游历诸国,教化众生。来到阿里地区,见人民饱受五毒四苦,心生怜悯,便向佛祖请求解脱之法。佛祖回答说唯有布施,于是菩萨便在此结庐焚灶,广施善缘,停留了十数载光阴。久而久之,布施的淘米水竟积成了一个湖,便是今日的玛旁雍错。
小喇嘛尽管年纪不大,对这种从小耳濡目染的典故却是非常在行,讲得绘声绘色,如同亲历。其实这段与我所知道的玛旁雍错诞生的传说相差无几,只是一些细节大同小异,但他接下来所说的情节,却是我没有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