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入神,回头才发现老喇嘛在支帐篷,过去帮他搞定,他却又焚起香木,开始了新一轮的祭拜仪式。这一来二去又过了两个小时,我估计他是准备在这过夜了,就问道:“堪布,观湖需要很久吗?”
老喇嘛摇摇头,只叫我等候机缘,我估计是与天气有关,更加笃定了“幻境”的猜想,抬手指了指帐篷,见他不反对,就钻进去安心地等了起来。
当我喝到第七杯酥油茶,老喇嘛掀开门帘进来,告诉我说差不多了,然后指向湖面说:“你走到湖中,很快圣湖就会给你昭示。”
我起身钻出帐篷,却见老喇嘛没有跟出来,“您不去?”
老喇嘛笑着摆摆手,“我在此处等你。”
我虽然有点担心自己会被暗算,却也不再劝他,反正一个人行动更加自由,他也不至于折腾这么久就为了要我的命吧。
依言走到岸边,湖水冻得非常厚实,估计就算开悍马上去都不会裂。我深吸了几口气,确定方圆几公里内都没有突出冰面的东西后,就抬腿朝湖心走去。
时近黄昏,天空的霞光已经转为玫瑰金色,辽阔的湖面一片白气蒸腾,冰面仿佛笼在仙雾之中。我心说这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个观法,看样子真的是海市蜃楼之类的东西,万一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回去要不要编个瞎话糊弄一下?
边想边走了一会,我一直盯着脚底的冰面,眼珠子都快瞪掉了,也没看出个子丑壬卯来。回头望向来的方向,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很远了,四周都笼罩在雾气中,只能隐约看到一小段湖岸的轮廓。
不如回去问问老喇嘛有何诀窍吧,再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天都要黑了。我心里想着,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空,竟见空中霞光和云层忽然揉成了碎影,几圈环状的涟漪扩散开来,在上方变成了几个巨大的同心圆。
怎么回事,我掉进水里了?
我心里一惊,但立刻意识到不对,因为我还能正常呼吸。可就在这转念间,周遭的景色竟已完全变了。
四 麒谕 42
我身旁的能见度在迅速降低,一种单一的色彩取代了金与蓝的天空,但它并不属于晚霞所应有的色系,而是一种很奇特的类似水下摄影的苍绿色。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我现在确实好像置身在某个水底,我所站立的冰面已经变成了松软的沙地,一眼看不到尽头,只能看到许多细小的悬浮物在随着水流缓缓飘动。最奇特的是,水底布满了绷紧的金属丝线,横七竖八交织如网,有些甚至从我的身体中穿过,上面每隔一段就悬挂着一颗六角铃铛,远望去密密麻麻,不知有几千几万。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幻觉。
我错愕了两秒,但马上就镇定下来,也明白了圣湖显影的原理。这里应该和康巴落湖差不多,在湖面的冰盖下有六角铜铃阵,我走在冰面的脚步令铃铛阵产生震动,虽然声音非常轻微,但铃阵还是把幻觉传到我的脑海里。
如果这个景象就是水下的铃阵,那它的规模比张家古楼里的不知要大多少倍。
见鬼,之前老喇嘛的灌顶又是响铃又是敲杵,还给我喂了不少不知道是什么的水,肯定也是起强化幻觉的效果。我就不应该跟着他跳大神的,结果千防万防还是中招了。
我抓了抓头,不觉得愤怒,只觉得莫名奇妙。这个幻觉怎么看也不像是和张起灵人选有关,可要是说他骗我来吧,好像也没什么杀伤力,难道折腾了这么一通,就是为了告诉我湖底有铃铛?这也太无聊了吧?
正想着的时候,上方忽然传来哗哗几下水声。我抬头望去,头顶的幻影水面荡起了激烈的水纹,几道白色气泡组成的钟乳状水柱从空中向下延伸,没多久,我就看到有几个人从水柱中钻了出来。
这些人当然也是幻觉的一部分。他们都是壮年男性,上身裸露,肩披大巾,下身穿着窄脚长裤,相貌肤色看上去并不像是汉人或者藏人。
他们划着水沉到铃阵上方,动作熟练而流畅,显然水性很好。其中游得最快的一个正好停在我附近,我朝他走了几步才看清,他右手中拿着一个金色的剪刀,靠近铃阵挑拣了一番后,便小心翼翼地剪下一颗六角铃铛,装入腰间一只绣有文字的布袋里。
这样的布袋在他的腰上至少还有五六个,全部塞满大概能装百来颗。他就这样在丝线网中左挑一颗又挑一颗,活像摘果子似的越游越远,全程都没有看我一眼。而远处的其他人,也在做与他相同的事,没多久附近的铃铛就明显稀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