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让我想起藏族民间一部叫做《尸语故事》的民间传说。那本书相当于藏人的《一千零一夜》,讲的是有一个人受大师指点,背着一具活尸回乡,那具活尸上半身是玉石,下半身是黄金,只要把活尸带回去,就能获得永恒的幸福。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路上绝对不能说话,否则就会被传回起点。结果活尸一路上和那个人讲故事,讲到精彩处,那个人总是忍不住赞叹,于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返回起点,总也回不了家。
不知道我们打开棺材,是不是也会遇到个会讲故事的活尸?
还在我怕胡思乱想的时候,闷油瓶已经开始行动了。他几下爬上悬崖,直接就拖出来一口大的,用绳子五花大绑垂了下来。这只棺材足有半人高,表面朱漆彩绘,看样子保存得不错。
我在下面接应,帮着解开棺材上的绳子,棺材着地的时候发出砰的一声,竟然把棺盖震开了一条缝隙。没有钉死?我心头一沉,用力推开棺盖,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这并不是尸体腐烂化水的空,它连丝毫使用过的痕迹都没有,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我靠,老子‘逢棺必起尸’的神话居然被破了!这是个没用过的空棺!”脑子里灵光一动,我就明白过来了,不由得朝上喊话,“我懂了,你是要用棺材做船吧。”
闷油瓶还在上面的绳索晃动,听到我的喊叫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听到了他一声低沉的哼笑,也不知道他是笑我太幼稚还是怎么地。他在上面又呆了一会,之后又垂下来两口小些的棺材,仍然是空的,不过里面的灰尘多一些,可能是年头更久。
我帮他把绳索回收,然后合力把棺材逐一抬到江边,三只并列固定成一个整体,再把包裹都丢了进去。
我本打算用斧头把棺盖劈开,却被闷油瓶拦住了。
“咱们还差桨呢。”我说。
他摆摆手,脱掉衣裤丢进棺材,只剩了一条短裤,然后一把将棺材船推进了水里。
“走吧。”他催了我一句,像纤夫一样拉起缆绳。我愣了愣,也学他脱了个干净,下水扶着“船”跟在他后面。
水温比想象中高,甚至比气温还要温暖不少。我们一前一后在水中穿行,巨大的棺木飘在身侧,给人一种正走向阴曹地府的错觉。没多久水就漫过了腰,闷油瓶把缆绳交给我,独自往深水区走去。水浪扑打在他身上,哗哗作响,他不时会停在半途,或者沉默地伫立在水中,或者低头抚摸水面,间或为我指出方向。
几遍下来我看懂了,他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感受水流。
其实我也感觉到了,水温并不均匀,忽冷忽热,似乎在下层还有潜藏的寒流。不过更奇怪的还是水浪,虽然我们一直在走动,还是感觉得到水位在逐渐上涨,这与其说是江河,反而更像是潮汐。
直到水波快没到胸部的时候,终于连我都感到了水流的变化,我们正置身在一道与河岸线斜切的洪流中,很难站稳。闷油瓶走回来,单手在棺材壁上一按,“船身”只是轻微地晃了晃,他就翻身跳了进去。
这手段一般人是学不来的,棺材体积太大,上下又光滑得很。我正寻思自己要怎么上去,就看到闷油瓶从里面探出头,伸手把我拉了进去。
“咳咳……谢谢。”我靠着棺壁把不小心呛到的水吐出来,“见鬼,这水怎么是咸的。幸好我们带了水,不然得渴死了。”
才说着,背上就被丢了一条毛巾。回头发现他已经在穿衣服了,不禁打了个哆嗦,急忙也穿回了干衣服。正忙着,胸前的L型手电灯光射在棺材壁上,光斑照出了一道花纹。我一个激灵,凑近一看,才发现确实没有看错。
这种黑色的流云纹!棺材竟然是铁黎木做的!
愈疮铁木,流水不腐。这种坚逾钢铁的木材是造船的顶级材料,难道这些棺材原本就是为了下水而准备的?
“等一下,这是怎……”我一抬头,后半句就吞了回去。只见闷油瓶正闭着眼睛靠在棺材壁上,呼吸均匀绵长,居然连衣服都没穿完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时间乏善可陈。沙滩迅速隐没在黑暗中,我再怎样用手电照射,也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水。我们所在的“船舱”,就如一块从世界割裂下来的碎片,失去了和任何东西的联系。
为了省电,我把我们两人的手电都关了,只剩下夜光指南针微弱的冷光。黑暗像一种有形有质的固体,把我们紧紧夹在中间,和在地缝里爬行几乎毫无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