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嘎吱一声晃悠了一下,立刻就顺着水流漂开了。看着潜艇残骸在视野中迅速拉远,我瞄了眼闷油瓶的侧脸,虽然是一贯的扑克脸,还是看得出有点不安。
“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那下面没有任何东西。”
“没有东西?”我感到茫然,想了下才反应过来,“难道是那些石碑?潜艇沉没以后,幸存人员还是把东西全都打捞搬走了?”
闷油瓶定定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显然他没法亲口说出这最坏的可能性。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都比较沉默,几乎没再有交流。然后就是睡睡醒醒,有时我半路醒来,会看到闷油瓶在静静地研究那本航海日志,也许他想从里面找到更多线索吧,但几天下来,他终究没再和我提过什么。
我能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凭我的直觉,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怎么说——当人发现自己身在局中,却又弄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算那一口气憋着都快爆炸了,也没法告诉任何人。我曾经有许多年都处于这个状态,所以很能理解这种郁闷。
于是我也就没跟他提巴勒布的情况,毕竟我们现在心里都清楚了,石碑已经被偷走,此行多半要扑个空,但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希望那里还能留下些有用的东西,或者遇到幸存的张家人什么的。
当然,顺水而下,不可能半路折回也是原因之一。
四天后,我们靠了岸。
那是个C字形的沙滩,和起点的地形很像,不过沙子的颜色要深得多。我们跳下船,在齐腰深的水里走着,把棺材拖上岸,然后找了块大石头固定起来。身后是不绝的涛声,脚下是柔软的细沙,如果没有头顶那些蜂窝煤似的石头,倒是有几分海滩夜游的意思。
“到地方了?”
闷油瓶抬头看着周围的岩石,走了几步,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没到,恐怕水流变了。”
我暗自骂了声娘,“那怎么办?还差多远?”
“不远,可以走过去。”
我无奈,只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包,跟着他沿沙滩走下去。
因为大部分食物和水都在路上消耗掉了,我们剩下的东西不多。离开了弧形的回水湾,前方的水岸几乎是笔直的,因为是沙地,比平地更容易累,而且因为缺乏参照物,走起来也特别没成就感。
我们举着自制的火把走走停停,直到三个小时后,我们终于离开了海滩,折向岩洞高处。地面出现了人工修凿的痕迹,一道台阶蜿蜒向上延伸开去。
闷油瓶停了下来,伸手从我那里又拉了两件行李,甩到自己肩上,我看他还想再拿,忙阻止他道可以了,抢着把其他的背上。他看了看我,也没再坚持。
我跟在后面随着他上去,走了一段,才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抢行李。这段路刚开始还好走,后来坡势越来越陡峭,台阶也修得越来越粗糙,简直跟泰山的天梯差不多。再过了一段,连台阶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些浅坑,我不得不出动登山镐来辅助。这里的悬壁是砂土质的,下镐的地方不好找,得十分小心才能继续往上。
闷油瓶没有用任何工具,他的负重比我多,但速度并不比我慢。我摸着这些浅坑,感觉像是人手手工挖出来的,有些深处大概有两个手指位的宽度。莫非张家的双指探穴就是用在这种地方?
我抬头望着上面前进的闷油瓶,脑海中浮现出张家历代的少年在峭壁上爬行的情景。如果连攀爬这段峭壁都做不到,他们就只能一辈子呆在巴勒布了却余生了吧。
从出身时开始,我们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相比之下,我上半辈子实在是过得太过安逸,在各方面都欠缺太多了。
还要再努力一些。想到这里,我暗暗加紧了脚步。
过了一会,闷油瓶的身影朝峭壁里侧一闪,就从我眼前消失了,我心里估摸到了转折点,跟着一顿猛爬,果然就看到了半腰上的一个洞穴。他早就等在洞口处,拉着我翻了上去。我直起腰,看见洞穴一直往前延伸成一道长廊,深处透着淡淡的微光,似乎是与外界联通的。
在此休息了一会,我们就继续往里进发。为了避免骤然暴露在光线下的伤害,我们都戴上了护目镜。
眼前的光斑越来越大,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我心中忽然燃起了某种希望,也许从这里走出去以后,我们能看到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