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自欺欺人,你没有时间了。”
闷油瓶的语气很冷,我被踩了痛处,无名火一下子就爆发了,“可是我希望能由我自己来判断该怎么做!我有我不想告诉你的事,你呢?难道你就没有秘密瞒着我?”
说完这句话我马上就后悔了,因为我看到闷油瓶眼里掠过一丝错愕,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就这么僵住了。
“靠。”我呸了一口,道,“是我错,当我没说。”
闷油瓶低头看着我吐在地上的唾沫,还没修完的长刘海挡在前面,我忽然就想起还没给他剪完头发,那恐怕也是为了拖时间试探我吧。
都是为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行了行了,都听你的,我明天就回杭州去。”
可闷油瓶还是不动,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心想那口水有什么好看的,该不是要数落我不够五讲四美,准备跟我谈谈社会主义新风尚吧。正在胡思乱想,闷油瓶突然抬起头,认真看着我叹了口气,缓缓地说,
“我有。”
五 齐羽 52
我愣了一下,然后苦笑起来,“但是不能告诉我,对吧?”
我确实没想到他会这么光明正大地承认,但是我也不会天真到以为他会告诉我。他这个人非常有目的性,说出来的话,一定是他决定要说的,反过来,不说的,也一定是他不会说的。
他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我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舅公的那一排批字,不知道怎么接口才好。
“不……”闷油瓶忽然说了半句,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讲。我一直在想你的事,特别是从圣湖回来后。我觉得一切都不是偶然,所有的因果都和某件事关联。但是,现在我还没能找到答案。”
我被他绕得有点茫然。他的感觉倒是和我一贯的迷茫很像,可在他身上却有和我不同的原因,“你……该不是因为失魂症……?”
他“嗯”了声,但是随即又摇摇头,“不完全是。我能感觉到,这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哪怕要付出一生也必须做到。”
他的语气十分坦然。如果是旁人,难以想象会将这样的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但我熟知他的秉性,明白他所指的一生就是真的一生,绝不是说着玩的。
可那到底是什么?他既然这么讲,肯定不是指“终极”或“碑文”之类已经明了的事。连他都糊里糊涂,我当然更没有头绪,甚至都不知道他在烦恼哪个领域的问题。
而且更关键的是,他说的极其重要的某件事,又会不会和他最终的付出有关呢?
我越想越烦躁,不由道:“一个人能有几个一生,你这一生也太容易付出了。”
大概看我脸色不善,闷油瓶淡然地笑了一下,“放心,我不会做违背自己意志的事情。”
我看了他几秒,掂量着他的话的分量,那个一直在心中徘徊的不解之谜终于涌上了心头。
在此之前,我几乎从没有想过他的意志在整件事里起了什么作用,也许是因为他平常看起来都特别无欲无求,但是总还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就妥协的吧?比如求生意识,那基本上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了。
他真的会因为一个要求就慷慨赴死?
又或者那完全出于他自己的决定?
我叹了口气,一方面是无奈,一方面也是释然,“我明白。反正我们都一样,不是能轻易被人左右的。”
闷油瓶略略一怔,但随即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下来。
“不是现在,但总有一天,我找到答案后,会全部告诉你。” 也许是因为把心底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他长舒口气道,“但首先,你一定要活到那一天。”
说着,他对我伸出了右手。我明白他是指我眼下的危机,忽然有些感慨,似乎我们从来没有这么开诚布公地谈过话。也是直到此刻我才感觉到,我们确实站在了同一水平线上。
“我会努力,尽量不让你失望。”我回握他的手,用力地紧了紧。
之后再没什么特别的事,吃过饭后我又睡了一觉。这一觉格外安心,醒来发现闷油瓶已经不在了,“文锦”则全副装备齐全,一副准备出行的模样。
“你感觉怎么样?还好的话我就送你走了。”看到我醒来,她关切地问。
“你送我?”我很惊讶,“为什么?”
“当然是我啦。你想想,当年张家楼送葬不成,‘那个’可是我跟‘阿玲’一起带着逃回杭州的。”“文锦”叹了口气说,“现在组织的形势那么乱,不能走寻常路线把你送回去,正好走那时候的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