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温玉提到了韩非,张良行走的步伐也停了下来,目光深深的看着温玉。温玉心头一跳,那种觉得张良似乎很熟悉她的感觉又来了。
“韩非是李大人的同窗,也是我昔年的故友。”张良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目光一瞬间变得悠远。
温玉倒是没想到韩非竟是张良故友,她只知道韩非与张良同出韩国,却未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看张良回忆时微沉却仿佛感念年少时光的表情,便知道韩非应该是他非常重要的一个朋友,不明不白的死在李斯手里,也难为他面对李斯还能不动声色,礼数周到。
想想她本人也和张良极为类似,就算李斯今日待她极为无礼,她反而越能忍住内心的的不悦,不让旁人看出破绽。
“张先生,我今日在居所内,看到了罗网的耳目。”温玉不提韩非,反而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张良瞳孔微微一缩,握住伞柄的手不自觉紧了一下。他悦耳的声音也染上了低沉之意:“罗网已经渗透到了小圣贤庄内部?”
“说来也是巧合,今日我在院中煮茶,无意中看到用来支撑藤萝的架子下有一只小小的蜘蛛。蛛背上的暗红花纹与罗网的刺青一模一样。罗网确实是技高一筹,若是派人过来少不得会有蛛丝马迹。而用蜘蛛探取情报,一则不会打草惊蛇引起我们的注意,二来监视的范围也更加的广泛。”温玉忽而赞叹道,“我不知道监视是李斯授意还是赵高的意思,然而这种方法却着实令人防不胜防,手段好生高明!”
张良眸色沉了下来,所有的情绪都压在温润的双眼里,“想必温先生已经将这只蜘蛛解决了?”
“说来奇巧,那只蜘蛛仿佛通了人性,被我发现仿佛还想逃,但已被我钉死了。一时半会儿被它探取到的消息传递不出去,只是以后要小心了。”温玉眸中闪过一丝忧色,“帝国恐怕是想对儒家发难了。”
两人且走且谈,将各自心里的猜测与想法都说了出来印证一遍,发现此次帝国到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剿灭墨家叛逆那么简单。剿灭了墨家,下一个就是儒家。诸子百家被一点点瓦解蚕食,而有些人竟还有点当局者迷的意思。
张良与她印证完猜想,眉宇间也带了一抹忧色。只怕此后再与墨家众人见面商议,行事要更加的小心了。
“温先生,你怎么看待公子扶苏?”张良忽而问了一个离题甚远的问题,这个问题对于现下的形势来说,甚至是有些敏感。
“哦?张先生是指公子扶苏为人?还是指他继承帝国的可能性?”温玉倒是不在意,随口就说出了在旁人眼中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话。
“温先生不妨谈谈。”
温玉回忆了一下史书上关于扶苏的记载,理了理思绪道:“对于公子扶苏此人,我倒是没有太过于深入的了解,只是听闻他‘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今日他肯轻易放我离去,倒也印证了仁义一说。”
“先生此言极有道理。”张良若有所思点点头。
“只是,过刚易折。”温玉摇摇头。
“此话怎讲?”
“听闻公子扶苏师从儒家,从小受儒家的影响极深。而始皇帝则用法家之术治理天下,虽然取得成效极佳,到底是严苛过于而少仁德。从一开始,理念便出现了冲突。听闻扶苏对于始皇的严政,常常上书陈述弊端,从而惹得始皇帝不悦。这种行为,倒颇有些刚硬的意思,可称得上一声理想主义者。”
“而我们都清楚,法家强调尊君集权和人主之术,嬴政是第一个统一了六国的皇帝,他的权力空前绝后,也更容不得他人挑衅,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长子。他与扶苏,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父子。虽则始皇帝常常因为扶苏不悦,也未曾立他为太子。然而他所有的儿子里,纵观治国的才能,唯扶苏一人最佳。”
“张先生也看到了,整个秦帝国只依托于始皇一人运转。法家的条例贯彻到了帝国的每一寸土地,将所有人都笼罩在这张法网之下。表面上看起来帝国运转良好,然离开了始皇帝的操纵,人心浮动的不只是底层被压迫的贫民百姓。这就好比是帝国是一座锦绣辉煌的宫殿,内里却如败絮一般。所以我认为,扶苏能不能继承帝位,还是两说之事。”
温玉自然没有说那场赵高与李斯合谋的沙丘之变,将扶苏逼得自杀,从而扶持胡亥上位。他只是隐晦的点出了帝国内部的一些势力博弈,毕竟扶苏是否死亡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就算扶苏不死,以他的才能,亦不能挽救帝国倾颓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