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润玉脚底包好后,江英又将他上衣扯开,只见肩膀一圈又红又肿,在消瘦见骨,皮肤白皙的后背分外显眼,赶忙倒了些跌打酒在掌心给他揉了起来,抱怨道:“不知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细皮嫩肉的做不得这些活,你若非要做,要是哪不舒服了赶紧跟我说,今天要不是我眼尖看你动作不对,你是不是又想瞒着。”
“没有,江大哥,我不觉得痛,不碍事的。”感受到江英把药酒揉开后,润玉身上疼痛,心中却是无尽暖意,起身吹灭了油灯,“好了,别浪费油。”
“唉,你呀。”等到眼睛适应黑暗后,江英把东西放好,又是一叹,原以为润玉是娇生惯养的富贵公子哥,没想到竟是吃苦耐劳,勤俭节约,性子温和的好人品,若非家中没有妹子,江英都有招润玉上门当妹夫的打算。
身边传来了轻微的呼噜声,润玉却有些失眠,望着窗外星罗棋布的天空,也不知如今是谁人布星值夜。转身看了看睡在另一头的江英,润玉有些晃神,这江英是真把他当成了兄弟,分外体贴照顾,这被人关心和照顾的感觉,是他几千年以来,少有的,也是他渴望已久的温暖,想不到如今成了废人,却在凡人身上得到了。思到此处,润玉心下陡然生出几分紧迫,村中这怪病的原由,得早日查找出来。
☆、众生皆苦谁得解脱
庄稼人辛苦一年新打上来的粮食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交完赋税,粜给米行换些许银钱后,也就没几石了。偏剩下的这几石自己还舍不得吃的,还要把这香喷喷的新米运到地主乡绅家,用新米去换他们去年吃剩下的陈米,每石能多换得七八斗。
江英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爬了起来,润玉素来浅眠,他一动就被惊醒了,忙问道:“江大哥?今日怎么也起这么早?”
丰收过后,是难得的农闲时刻,况且江家刚把税赋交足了,新米也粜了,辛苦了一年,正是好好休息几天的时候。
“我得去刘员外家换米。” 江英站起身系好腰带,拔上草鞋的带子,不忘回头叮嘱道:“你再睡会,脚上得养几天,你小心点别沾水。”
“换米?”润玉哪还睡得着,将被子整齐叠好后也起了身。
江英晒得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浸染了岁月积淀,苦难磨砺后的辛酸和无奈,解释道:“你不知道,那些大户人家喜欢吃新米,说是新米香糯,每年都会拿没吃完的陈米跟我们换,一石新米能多换几斗陈米,别少看多的这几斗,若是遇到年馑,能多捱不少时日呢。”
“……”
闻言润玉心下一梗,只觉胸口闷闷地堵得慌,匆匆洗漱,用了半碗菜粥后就帮着江英一起把剩下的米装袋搬到板车上。看着白花花的新米刚从麦穗里打出来,磨去壳,还没吃上一口就变成了别人家的,润玉心中又酸又涩,望着江英拉着板车在晨光中离去的背影,竟对这昔日未曾留意的白米生出几分不舍。
润玉这小半年跟着江英在田里忙活,学干了不少农活。犁地,开渠,播种,浇水,除草,施肥,收割,打谷,每一项都不是轻松地活计,润玉光是帮衬着干些杂项,都每每累得大汗淋漓,疲惫不堪,晚上躺在床上更是浑身酸痛,恨不能这双手双腿不是自己的。
更遑论还要见天的担忧天气,唯恐旱涝蝗震,一年辛劳落得个颗粒无收。终年战战兢兢,辛辛苦苦得来的粮食,竟是一粒都到不了自己的肚子。以前润玉高高在上,便是下凡也是在城镇闹市,哪知道这人间疾苦,生存艰难,他虽曾贵为天帝,却是从不曾好好看过在这六界之中生活的碌碌众生,是怎样的境况。
堆成草垛的桔梗上在初升的阳光下凝了一层薄薄的露水,润玉将水缸挑满水后,把换下来的衣服装到盆里,拿到河边浣洗。河边已经有不少村民在洗衣服,见他来后都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润玉温柔地回以笑意,听他们絮絮叨叨地聊着东家长西家短。
东头的杨大哥打算把孩子送去隔壁村的私塾读书,西头的张兄弟前年取的媳妇终于有了好消息。许是今年收成不错,村里因为那可怕的病症而日益沉重的气氛中终于有了几分喜庆。
洗完衣服回到江家,早起烧好早饭后就不见身影的江父此刻正搬个板凳坐在屋檐下,满是皱褶的脸上满是沉重,不见丝毫丰收的喜悦,手中拿着一串铜板,一遍又一遍地又用不甚明亮的眼睛仔细地数着,像是能多数出几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