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拉起绳,晒好衣服后,只听得江父长叹了一声,起身回了房。江父所叹何事,润玉倒是知道,江父有意让江英和隔壁东杨村的一个寡妇结亲,但那寡妇的兄长开口就要十两彩礼,江家东拼西凑,如今还差二两,江父正是为此事终日忧心忡忡,愁眉不展,连今年收成不错都不见神色松快些。
将院子洒扫完毕后,润玉把当鲛珠用剩下的钱拿了出来,走到了江父的房前敲了敲门。买朱砂黄纸不过用了一百多文,如今还剩下二两多,润玉自己留着也无甚用处,倒不如给江家早点把媳妇娶回来,江家至今无后一直是江父的一块心病。
江父很快就开门让润玉进去了,床头的柜子大敞着,银两和铜板就这么散在床上的一块藏青色的布里,丝毫没有防备润玉的意思。润玉抓过江父苍老黝黑,布满老茧的手,把二两银子塞到了他手里。
“江大伯,我在这也住了不少日子,这二两多银钱就当房钱饭钱,你且收下,早日帮江大哥把媳妇娶回来吧。”
“这……”江父惊讶地看了看手里的银两,又看了看润玉,面上不见喜色,反而严肃地注视着润玉的眼睛,问道:“阿玉,你跟大伯老实说,你哪来的银子?”
“我……”不等润玉找出理由,江父就把目光移到润玉右手手腕上,伸手撩起了袖子,那块狰狞的伤疤下戴着的湖蓝色珠子不见了。
江父的眼眸有些浑浊,但目光皎皎,透彻清明,“你是不是把那串珠子当了?”不知为何在老人责备的目光中,润玉生出了几分心虚,只得讷讷地点了点头。
“你这孩子糊涂!那可是你母亲的遗物,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当!”江父把银子塞回润玉手里,面上浮现出怒色。当初救下润玉的时候,润玉浑身是伤,身上就只有那一串珠子。后来润玉醒过来说是家中出了变故,父母双亡,那串珠子是母亲的遗物,那般重要的东西,平日里润玉也是分外珍视,如今却去当了,不用想,江父也知道润玉是为了什么。
“江大伯,没事的,我就当了一颗,活当,等过些日子我会赎回来的。”
“你拿什么去赎?这当铺精得狠,你那珠子一看就是好货,当铺肯定要昧下来的。”江父的眉皱得更深了,转身把床上的布一包塞到润玉手里,“你快去赎回来,这当的便宜赎得贵,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当初就跟你说了,你就把这当成自己家,要是缺钱了就跟我和阿英拿,这半年来你每天忙进忙出,大户人家雇长工也得给钱呢。”
“……”润玉眨了眨眼,把眼中涌上的泪意压下,心中又暖又涩,笑着将二两银子放到布里重新包好,放回到柜子里,“江大伯你就安心收着吧,你不收我心里不安,这些日子我住在你家白吃白喝,你们也不问我什么,还把我当成了家人。”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这么见外做什么。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别的不敢说,看人从不走眼。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重情义,但这钱大伯真不能收。”
对上江父怜惜又慈爱的目光,润玉浅浅笑道:“我自小寡亲缘情缘,虽生在大户人家,不愁吃穿,但因是私生子,位卑人低,从未有人像你和江大哥这般关照我,我和你们住在一起这段日子,是我自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如果不想让我因为觉得亏欠你们而离开,你就收下吧。”
润玉不等老人说什么,接着道:“你不用着急,那串珠子对我意义重大,我肯定会赎回来的,我昨天去镇上看了,有些店铺在招人,我识字会算术,正打算过几日去应聘看看,你放心,我肯定会把珠子赎回来的。”
“你这孩子……”江父眼中涌上了泪意。
“好了,等江大哥回来,明日你和江大哥快去把聘礼下了吧,要是再拖着,未来嫂子拖成了别人家的,可就不好了。”
“你呀。”
看着笑得眉眼弯弯,说不出好看的润玉,江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是一声长叹,只是这叹声不同于先前,是暖的。
换米回来的江英知道后也是不同意,非要把钱还给润玉,让他自己攒着成家立业,好在最终还是被润玉说服了。将画好符咒的黄纸收好,润玉平躺在床上,沉寂的心再次对明天多了几分期许。迷迷糊糊间,润玉想,若是能陪着他们过完一世,将这份温暖留的长久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