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孙竞。”他又把这话说了一遍,垂在身侧的左手轻轻地扬起来,一个深色的布包落在地上。
布包并未系紧,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停在他脚下。
当他意识到那是一个人头的时候,他深黑色的瞳孔刹那间收缩了一下,身子不可控制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但他这些动作都很细微,并没有人注意到。
而他也很快恢复了镇定,沉声道:“你们难道不怕死吗?”
王升笑道:“难道不杀人,我们就能活吗?”这笑是极具讽刺地,这话也是如此。
在这样的世道下,对那些人而言,人命极贱,尚不值一钱,自然不足以挂齿。
而褚飞燕应该是最能理解王升的仇恨的人。
所以在听到王升含着血泪一般的笑语时,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做的只有蹲下身,忍着厌恶,把那人头提起来。
头发下是一张惊愕的脸,一双细长的眼睛努力地瞪大了,惨青的眸子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活气,要射出摄人的精光来。
“留着这人头,好歹给你母亲和妹妹看看。”
“这是自然。”王升悲痛道。
那天流过衙门大堂的血是王陈氏的还是王家小妹的,还是王升的?没有人会去细究。
即便刚烈如王升,他能做的,也只是以屠杀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怨恨。
王家小妹因为孙竞的侮辱投井死了。王升的性子大概是从他母亲那里得来的,王陈氏悲痛难忍,将孙竞告上了庭堂。
“这种事情只要花点钱就能了了。”听到传讯的孙竞立马让人准备了钱两送去。
岑固断言王陈氏因与孙竞有过嫌隙故意诬告,王陈氏拒不认罪,岑固命人逐将出去,王陈氏以手据地,不肯离去,并口出恶言,辱骂岑固。
已经走下堂来的岑固又转过身来,怒道:“给我打这恶妇,打出去。”
王陈氏受了欺打,血流满地,归家不过数日,就撒手人寰了。
褚飞燕给这性烈的妇人抬棺,送了她最后一程。
王升在王陈氏与小妹的坟前,厉声道:“我一定要杀了这两个害民贼!”
褚飞燕在旁边听见,说:“小心传到岑县令的耳中去。”
一少年在旁边道:“就是要让他知道,升哥,也算上我一个,叫他日夜提防着自己的脑袋。”
☆、第 4 章
褚飞燕便不再多言。
“我们想杀了岑固,只是没有人来带头做这件事情。”王升毫无顾忌地说,他的目光箭一样射向褚飞燕,“这件事情,想来只有大哥才能做得成。”
“这是会被杀头的事情。”褚飞燕把眼睛垂下了。
“杀头的事情我早就做下了,不怕添这一件。”王升笑着,表情有些扭曲狰狞。
褚飞燕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他手上的刀已经提了起来,可是他握着刀柄的指尖却在发抖。
“如果我不答应,他就要杀了我。”褚飞燕看着他眯起来的眼睛和他身后众人紧绷的身躯,心想,“他在怕我,所以不敢动手。”
“你找了多少人?”他有些暧昧地问。
“一百多人。”王升迟疑着说,并看了旁边人一眼,似乎交换了什么信息。
“什么时候动手?”
“明日……不,今日天亮前就动手。大哥以为如何?”
“事已至此……我难道还有拒绝的余地吗?”他叹了口气,反问道。
果然,他这话一说出来,众人紧绷的身体都松懈了下来,王升的颤抖的手也止住了,笑容从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显露出来,但是他左半边脸上沾染的血迹却让这笑容看起来显得十分可怖。
天上斜挂着的惨白的月,在慢慢的移动中淡没了,溶进了灰白的云层中。
而在东边,在那高耸的群山的肃杀黑影上,有一点点的光亮洒溢出来。
有一种兴奋、惊恐并且狂躁的气氛慢慢随着黑夜的退散探露出来。
鸡鸣才叫过一遍,就有人走到街上来了,他们四散坐着,或者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他们手上拿着锄具木棍,有的挑着担子,一副要去劳作的姿态。
从那些半遮半掩的门扉内,探出来妇人或小孩的头。
这一切都显出一种不同往常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