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亭只是看着她,眼中似有雾气翻腾。两个人只是互相凝视着对方,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房间一片死寂。
月亭握着他的手不松开丝毫,她凝视着他,缓缓地弯下身子,逐渐靠近他。
润玉感受着她的气息越靠越近,呼吸一滞。
月亭将头轻轻放在他肩膀上,用另一只手环过他的秀发,越过他的肩膀,以一种环绕却虚空的方式抱着他。
“你不喜我叫你陛下,我不想叫你主人。那我叫你润玉可好?”
在这种姿势下,润玉的下巴正好放在月亭的肩膀上。他屏气凝神,努力平复气息。也不推开他,静静地听着她的话,从没有人这样抱着他。这样安安静静的,主动抱着他。
他感受到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就在贴身之处环绕着。
“润玉,你为什么不说呢?”
润玉的声音中多了几分颤抖,他睁着通红的双眼,缓缓开口:“说……什么?”
“说你需要我,说你不想让我离开。”
“你明明不想让我走,为什么不能开口挽留呢?只要你开口,我做什么都可以啊。”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离开你,我发誓过永远陪着你。你也为我取了这个名字。但是润玉,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呢?”
月亭逐渐拉开与他的距离,停在离他几寸的地方,一只手仍包裹着他的手,另一只手轻柔却颤抖地抚过他的眉毛,移到他的眼尾。
“你的眼睛,总是红的。它想流泪,想要释放。可你却总是生生地将它压制回去。润玉,你的眉眼,你的身体,你的心,全都被你生生压抑了几千万年。我知道你有多难受,润玉,只有我知道,想哭不能哭,想说不能说,所有苦水只能一个劲儿往心里咽。好压抑,润玉,我也好压抑。几千年过去了,我可以不再压抑了,你呢?可以放下一点点吗?”
“润玉,我懂,我什么都懂。我懂你无枝可依,我懂你四下流落,纵使登上这帝位心中也寻不到一隅安身之地。你从来都害怕着,害怕失去。润玉,我也怕,当年种种,我最怕的就是失去你离开你。”
“我知道,你需要的,不是锦觅,不是邝露,不是我。你需要被自己所爱之人的肯定,只有那样你才会察觉到自己的好。可是润玉,这安全感,锦觅给不了你,邝露给不了你,我也给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给你自己。”
“但是润玉,若是你不爱自己,便无法爱别人。你在锦觅身上所觅得的温暖,终将如昙花一谢。若是你自己不肯给自己温暖,不肯接受自己丝毫,却一心想从别人身上汲取温暖,终是求玉获石,非心所欲,祝愿不得。”
“月亭只想抱抱你。替一直受伤的你,抱抱你自己。”
“这千万年,你受累了。”
月亭的泪水一滴一滴滑落,声音哽咽,眼泪落在润玉的白袍上,白纱被打的湿透。她的喉咙中发出一声难受的呜咽,她低下头,看向自己包裹着润玉的手,轻轻地抚了上去,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一片鲜红,血肉模糊。
咸湿的眼泪瞬间决堤,落在他的伤口上,渗透进去。润玉感觉针扎般地一痛,看向她的脸。月亭压抑住要从喉咙中溢出的呜咽,凝结灵力,对准他的手掌。
几秒间,伤口处平滑完整,再无伤痕。
润玉敛下双眼,他的眼睛好像也被那波水汽荡漾了。他的心中,波涛翻滚。
从来没有人这样亲近他,和他说这样的话。邝露也知道他压抑,邝露说希望自己和她生气,邝露好像很懂他。
可是邝露不知道,她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他的心里。她从来都是以一副敬仰的姿态仰望着他,纵使知他心中苦楚,却只是站在那里,自以为这样能避开触碰他心中伤痛。但他知道,那是同情,是怜悯,是一种站在制高点上的怜惜。她说他是蛟龙潜渊,终会飞龙在天,她看出穿他的步步为营与隐藏锋芒,看穿了他的宏图大志,在她眼里,他是一条真正的龙。
可那不过是臣与君罢了。她只知他三分,却不知剩下七分。
那从不肯与人言说的卑微、拼命隐藏的暗黑、隐忍压抑与痛苦,她全都无法感同身受。她的赞美和敬仰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勾出他的自卑,他的痛苦,不肯接受自己的痛苦,和渴望被理解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