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条璀璨的星河,泛着波澜的水光,却又像一处深潭,幽深而寂静。然而潭的深处,却在翻腾着他曾经的脆弱与难堪。
“小时候,父母离婚了,我和妈妈生活。后来,妈妈得癌症去世了。爸爸把我接走丢给了后妈。”他的声音平静,似是毫无波澜。可月亭看见了他紧抿的嘴唇,红红的眼尾,和皱紧的双眉。
“后来,她把我扔进了这个地方。”
“我在这里大吵大闹,像是一个疯子。我到处摔东西,从这里的窗户跳下去,翻墙逃跑,把这里弄的乱七八糟。那些康复师和护士都离我远远的。有一天,院长来了。”
“她只是把我抱在怀里。”
“她对我说,不要恨任何人。仇恨只会让你自己变得不是自己。”
“她说,我是个好孩子。”
“上高中前出院时,她告诉我,学到的,就要教人。赚到的,就要给人。”
“我铭记于心。正是出于这份不辜负院长的心,我回到了这里。遇到了你。”
“月亭,不要怕,我陪你一起,我们都会好起来。”
月亭开始好起来。
中午午休时,她便看着润玉和其他人打篮球,目光紧紧跟在他身上。她的手里永远握着一瓶矿泉水。
人散了,润玉会站在篮球架下,清爽地抹一把汗,冒着刺眼的阳光,看向她:“来,你投一把。”
他教她运球投球。他告诉她,投的多了,总会进一次。
他陪她一起吃饭。
看着他大快朵颐,月亭的胃口也渐渐好起来。
每天起床后、临睡前,润玉都会来看她一次,和她说早安,和她说晚安。
她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她开始对生活有了兴趣,在她的引导下,她可以开始着手一些从没做过的事情,比如打篮球,比如坐在草坪上看星星,和他。
可润玉并没有让她完全依赖于他。除了必要的康复训练和定性的陪伴,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学习,还有大学学业的考试要准备。
但这才是让月亭舒服的生活氛围。
有一人可牵挂,却不完全依赖于他。
那人肯定了她的美好,也让她感觉到了生活的美好。
她努力学习,努力生活。
要出院了。
她将叠好准备放进行李箱的衣服又拆开,再叠一次。拆开再叠。
润玉走进门,看着她重复的动作,不由得一笑。
这次,她没有像最开始那样在他站在门口看她半天后才迟钝地发现他。当他远远地向这个房间走来,只听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她就知道是他。
他笑着。阳光打在他脸上,映着这些日子稀碎而温暖的美好。
她眼中雾气翻腾,他的笑脸在泪水中逐渐模糊。
润玉走过来,轻声说道:“出院了,是好事。”
这么一说,月亭的眼泪直接决堤而出。
看着她抽噎的样子,润玉蹲下来握住她手,紧紧地用手掌包裹住她的。
“我们还会再见的。你好好高考,等考完试,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月亭凝视着他,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动作和语言,只是默默对望着对方。
末了,润玉听到她说:“好。”
润玉送她出了康复中心门口。
月亭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润玉看着眼前厚重的黑色笔记本,眉头上挑:“这是?”
“我的日记。”
润玉听她继续说道:“曾经,我想,假如有一天我死了,真希望有人能把我的日记整理了订装成册,再发表出去,起码留下一点点痕迹。”
润玉看着她。
她笑了:“可是不需要了。它只要在你手里,就够了。”
那里是她全部的过往,是她在自闭时光里全部无法与人言说的悲伤与偏执,是她心里落了尘的一隅角落,是她曾自以为无人能触的逆鳞。
她早已将心中厚厚的壳全部主动剥开放下,摊在他眼前。
润玉坐在办公室里,翻开一页又一页,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心里划过。
“xx和xx都是很好的人,非常值得喜欢,但我不是,我不值得。”——13年6月20日。
月亭也曾是个小女孩,也会有追星的小心理。但是她却一直自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