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便抢先开口道:"破奴,认输吧。"
骠骑已当众说了,赵破奴再不愿意也只得从命,心里却不服气,毕竟,谋略上双方是针锋相对,那么剩下拼的又是体力,只要再这么赛下去,胜得还是自己。自然,这道理苏建也懂,是以他表面赢了,心里也不痛快。而围观众人不知就里,有些悟性好的,看出其中有双壁的指点,颇有所悟,却不知双壁私下助的是对方部下,又见骠骑认输,一面佩服他的风度,一面对大将军更是敬服。
是夜,刮了一场大风,温度骤降,卫霍照例在书房中商讨那幅北疆防御图。两人说了几句,就各踞一方忙碌起来,卫青这日伏案在幅白绢上画了许久,不知何故,他开始还神色肃然,渐渐却眉目带笑,间中还瞅瞅霍去病,有些得意的样子,这在卫青,极其罕见,霍去病好奇,凑过去一看,也乐了。
原来卫青来了灵感,竟把今日的比赛画成了一个战例,只他此刻亲自捉刀,那图中寥寥几笔,战事便风起云涌,变化万千,远比一场蹴鞠所能表达得来得精彩。
他难得有这样的玩心,霍去病看他放松又愉快的神情,心里很高兴,诚心诚意的赞叹了几句,便凑趣过去,与他在图上过招。
这游戏是两人从小玩惯的,最早,是卫青把着手的教,很快,卫青胡乱让他些也就玩起来了,渐渐地能让得越来越少,练得最认真,要数霍去病初战河西之前,那段日子,卫青几乎在图上与他讨论过此战所有的可能性,乃至备战漠北,两人已能互相启发,互有胜败,只前几年,卫青总赢得多些,到了今日,却是真正势均力敌了。
两人愉快的在图上勾心斗角了一阵,但厮杀得并不特别认真,他们此刻心情都很好,出招就有那么些耍宝的味道,找到战机也不痛下杀招,只用心瞅准对方的尾巴大力踩下去,坏心肠的等着看对方笑话。虽如此,亦是棋逢对手,以卫霍今日的造就,除了彼此,也难得有个这般可以放手一博的好对手,也就越发玩得兴趣盎然了。
两人一面交手,一面随意聊着,说着说着,卫青就笑他欺负部下不手软,他纯是开玩笑的口气,霍去病又正在凝神琢磨后招,一时不防脱口道。
"破奴未尝一败,不是好事,今日能知人外有人,将来..."他忽然意识到失言,却也来不及了,只能不动声色继续道:"将来也好独当一面。"
卫青先在笑,听了最后一句,闻言一愣,霍去病只能硬起心肠来故作不知,依旧低头想他的后招,方才热热闹闹的气氛却就这么冷了。
正这会儿,又一阵大风吹过,卫青略一怔,起身走到火盆边,往里加炭,这事他做得有些心不在焉,有一瞬失神,把一块炭摔了进去,跳起老大一个火花,正灼在卫青手上,事出突然,烫得他一哆嗦。
卫青是戎马半生的人,哪儿会把这放在心上,当下只随手一掸,霍去病却如被灼伤般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那一瞬,室内的气氛变得很古怪,卫青看着他,霍去病却只看着他的手,两个人都有很多话,却谁也不知从何说起...
如此,日子磕磕绊绊的到了年前。霍去病近来又变得很忙碌,他这日去巡视了黄河边上一处要塞,天黑才回来,却见苏建和赵破奴两个堵在堂屋里,正专心致志的下棋,都下得脸红脖子粗,各自落子如飞,力透指尖,气氛不太好。霍去病皱眉,心道怎么还没完没了,他上前一看,却差点失笑。
论棋艺,苏、赵两人,倒是旗鼓相当。
棋如其人,两者都是兵家,弈棋上反映得其实是他们各自用兵的风格。苏建学的是卫青,可惜得其沉毅而无其谋略。赵破奴学的是霍去病,得其骠锐却无其眼界。
第一局,赵破奴上来就千里奔袭,孤军直指苏建的大本营,其锋锐不可当,苏建不防,失了先手,他是绝不轻弃的人,又是可杀不可辱的性子,虽不当战亦誓死不退,苦战直至最后一兵一卒,终于全灭。
第二局,苏建步步为营,伺机而动,做到了沉稳两字,赵破奴一胜后放松了,反被苏建钻了个空子,一个粗疏就失了大本营,很痛快的弃子认输。
眼下是第三局,苏、赵各自总结经验,一个就是一招断一招堵,滴水不露的苦苦死守,一个四处点火四处无功,眼看要再而衰三而竭了。
赵破奴输棋倒也输得,只当着霍去病,骠骑军的面子委实输不起,青年人爱面子,他又依赖霍去病惯了,便杀鸡抹脖子的做眼色向他老大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