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帐外风声呼啸如万马奔腾,霍光身上也忽冷忽热,嗓子又干又疼有如刀割,年轻人素来身体康健,不想平生第一次大病,竟是在这离家万里的路上,心境自然格外凄凉,兼有一丝莫名的怕。
有些事兄长舅父都不提,外人也不知道,而霍光心里清楚,兄长前几年生过一场大病,且一病几殆,为这个缘故,那年舅父才匆匆去了朔方,万幸无恙。兄长那场病的病根,一半是三下河西那年留下的,而张大行亦是在此身染沉疴,河西这地方不吉利,自己会不会也?
而霍光更烦恼的是,当年兄长去朔方后,长安一度有那么多谣言,明里暗里的指说骠骑远戍是舅父在背后做了些什么手脚,好容易现今这些无稽之谈平息了些,若自己此行再出什么问题,那绝对是给舅父兄长添堵。
真是病中容易多思,霍光迷迷糊糊的想,难怪陛下曾对自己说过,他每逢身体不适就看谁都象反贼,原来,真是有道理的...
"小光病了?"
霍光昏沉中辨不清人声,然用这称呼叫他的人,当世只有两个,他还道自己做梦,勉强睁眼,不想,真是卫青来了。
和霍光病得七死八活不同,舅父气色极好,黑暗中双目亦是炯炯有神。霍光分明记得,舅父去朔方那年,鬓角已有了白发,此刻一眼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或是戎装之故,舅父整个人都显得神采飞扬,直如还年轻了好些岁,与行前皇后念叨的那个年纪大了不知保养要吃苦头的大将军根本是两回事。
病中骤见亲长,霍光先怕自己的病气过给舅父,又不知兄长在何处,为何来得只有舅父?兼又为自己各种乱思烦心,喉咙哽噎,竟说不出话来。
他这种种复杂心绪,把卫青看乐了,心道这孩子平日稳重,到底也还年轻,他也不加劝慰解释,只极简单的道。
"别多想,睡一觉,明天什么事也没有。"
他完全是哄小孩的口吻,霍光听得脸一红,可这声气真让人特别放心,说也奇怪,有舅父坐在这里,就像回到了长安家里,各种烦心事都简单了,又象身边有了座大山,得了这个依靠,天塌下来也能安心,霍光便如小时一样,觉眼皮渐沉就睡着了。
那一晚,年轻又操心的霍光发着高烧,满嘴分不清是汤药还是沙子的苦味,胡思乱想的听着帐外风声呼啸如万马奔腾,想着明日又是遮天蔽日的风沙,愁啊愁......他那忽然年轻了的舅父好心陪了一阵,似乎还笑眯眯的说道。
"天气真不错。"
惊天动地的大风,到了屹立的骠骑军面前,不过春风拂面,领头的青年将军微微眯眼目视前方,下颚线条如同石刻,他似乎正凝神想着些什么,目光平静得看不出喜怒。
这些年骠骑虽驻北疆,视线却也未离河西,西羌与匈奴勾结的这点动静,就是陇西太守不报,也尽在他眼皮底下,而陇西太守何以匆匆报出这条军情,骠骑也是心知肚明。
是以,一到河西,霍去病就建议,由大将军在武威居中坐镇,由他巡视,此乃公务,这地方又是霍去病最熟,驻守河西的汉将赵破奴又是骠骑旧部,卫青自然允了。
赵破奴看看满天风沙,豪情顿起,他记得清楚,昔日他和兄弟们追随将军初下河西,就是这样的天气。大风吹得伸手不见五指,兄弟们一张嘴,就满口都是沙子,可将军却喜欢这风,而匈奴人也想不到有河西大风都吹不散的汉骑兵。直到夜袭休屠王庭,兄弟们才明白将军平日教他们苦练队形的用意,兵贵在奇,借着这风,他们以区区万人,就纵横河西。从那时起,骠骑军没人不喜欢这河西的大风,亦是那一战,骠骑军天下闻名了。
忆及往事,赵破奴忍不住就道:"将军,您还记得那场风?"
骠骑却道:"破奴,你怎么看这次西羌异动?"
赵破奴不假思索就答道:"将军信上交待的,我们都做了!"
霍去病原有几分考问他的意思,万没想到是这么直截了当一答复,不由眉棱微皱,可他到底按捺了一下,默了默,只道:"集合队伍,去合黎山,看看留在那里的弟兄们。"说到最后一句,骠骑的声音亦有些柔和了。
骠骑军,被誉为汉军中最精锐的部队。
他们神出鬼没,纵横天下,无人能敌!
河西之地,"霍"字旗所到之处,匈奴小儿不敢夜啼。
这只队伍,是整个汉军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