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每个人都立下赫赫战功,个个骑郎都天不怕地不怕,
他们都追随着一个人,
有这个人在,他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
生死关头,他们记住的就不再是个人荣辱,而是团体的精神与荣誉,
有这个人在,他们就能笑谈生死,刀山火海,视为等闲。
对骠骑军的每一个将士而言,追随过骠骑将军,是他们毕生最大的荣耀,是这个人赋予了他们这个团体那种勇悍无畏的精神,哪怕只追随过他一天,也值得夸耀直到白发苍苍。
谁家少年郎?禅姑衍,立狼山,守土复开疆。
谁家少年郎?终一生,战一场,风华未曾黯,曲终人不归。
他们就是大汉无可争议的天之骄子,代表着他们那个时代最好的精神,年轻、向上、无畏生死又大气磅礴,可他们中的一部分,却再没机会回到他们最爱的长安了。
十年前,合黎山一战,万箭如雨,将多少家最骄傲的少年郎永远留在了这片生满鲜红燕支草的土地上,他们,未能亲见后来那汉骑遍祁连的盛况。
这一日,汉家将士英魂不远,当加额以庆,他们的骠骑将军回来看他们了!!
霍去病站在那片土地上,此地与十年前并无太大分别,却沉睡着他的五千八百一十六位兄弟,时间隔断了这样久,霍去病已记不清他们每个人的样子,却总能再清晰不过的看见,当年山麓下是乌压压的匈奴人,敌众我寡,他挥剑出击一刻,箭林中,他的骠骑军排得整整齐齐,每一张年轻的脸上毫无惧色,前仆后继,丝毫无法撼动。
四周安静极了,仿佛连风都被这种气势压制住了,骠骑军的士兵们觉得,有那么一瞬,他们的兄弟一个又一个的回来了,他们有人缺了手,有人断了脚,有人身上还插着箭矢,可每个人都挺胸傲立,就站在他们身侧,再次加入这支队伍,只等骠骑一声令下,他们就当再次拔剑上马,驰骋疆场,为大汉,虽百死而无悔!
人人持杯肃立,霍去病亦取了一坛酒,自己饮了一口,亲手倾于地下,骠骑军随他一饮而尽。有人听见,倾杯处,似有歌声扬起。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卫霍一到,西羌便已闻风而遁,卫青人在武威,又有霍去病亲视西线,他的注意力便有大半仍摆在北边,朔方、上谷、定襄、右北平、辽西各郡的军报只源源不绝的送来。
自元狩六年卫霍在西北步步经营至今,汉军的预警防御系统已颇见成效,加上双璧威名,已渐渐达到了卫青所设想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略思路,一如这次,匈奴再现五原,守军并未出击,却能画地而守自然深藏不露,不给敌军半分战机。是以,卫青很满意,甚至有点悠闲,他在武威听了霍光生病的消息,就亲自赶来了。
接连几日,大风依旧,卫青只歇了一晚,就轻轻松松捎上霍光回武威了。
好几年,霍光一直独在长安,此刻忽然又有了舅父庇护,仿佛万事又都无须他费心,虽仍在病中奔波,倒有些象回到若干年前兄长从河东接他去长安的心境。
一路上,舅父都是心情甚佳,和他指指点点说着水草地貌,越来越精神抖擞,还嫌大队走得太慢,半真半假开了几次玩笑,道是若昔日行军是这个速度,此地驰骋的怕还是匈奴人。后来看看拖着个病外甥,大队实在快不了,舅父索性就带了轻骑,自己跑去巡视途中的各个零散驻军,偶尔半夜还出去猎狼,如此奔来跑去,全不当一回事。
霍光不习惯这样的舅父,这与几年前长安那个平静教他兵法,面容波澜不惊的舅父不同,与那个兄长不在身边时寂寞疲倦的舅父更不同,具体哪里不一样,霍光也说不清,他只知道,大将军如此风采,他从未领略过,那挥洒间是如此的快意,或许,比之长安,舅父更习惯这颠簸的戎马生涯。
其实,这样也挺好。
这感觉,霍光见了他那兄长后就更分明了。
队伍近武威时,霍光正与舅父说话,却见他忽然抬目看向前方,目中浮出喜色。霍光很熟悉这表情,他忙极目看去,慢慢的,他也看见,很远的地方,有一队人。
那一刻,霍光忘记了自己一贯的循规守矩,策马,以一种要掉下来的速度冲过去,到了近前,他什么也说不出口,跳下马直奔兄长,跳得太急,整个人都差点扑倒在沙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