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想安慰他几句,却又说不出什么,赵破奴的儿孙都争气,如今已是汉军新一代的佼佼者,后继有人,传承有序,对得起国家了,没什么遗憾。可破奴比他还小几岁,怎么就?霍去病还记得他当初刚进骠骑营,一脸风风火火小兵痞的样子,没少让自己操心,怕一日自己不在了,这楞小子还不知道要独当一面,结果,破奴却要走在他前面?
赵破奴却极安然,竟当着一屋子人就高高兴兴的道:"将军,今日破奴去了,再不用担心大汉没了将军,破奴有福!"说着,他像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霍去病瞬间哭笑不得,只得点了点头,他没想到,赵破奴这依赖之心,竟至今也没改掉。
故人走得七七八八,公务著书之余,卫霍不免也加紧培育接班人,于是乎,霍嬗先就遭了殃。
过继的事情本来安排得好好的,近来,竟又横生枝节。话说霍光有个女儿,大霍嬗三岁,两个孩子从小一起玩得好,年纪渐长,便有些青梅竹马的意思。
这倒是好事,可若都姓霍,恐怕将来不好听。
霍去病最痛快,说这还不好办,当下就命霍嬗又改回了卫嬗,改把霍光的女儿过继膝下。儿子变成了女婿,冠军侯国的继承又出了问题,最后是汉天子快刀斩乱麻,刘彻又听皇后说了此事,哈哈大笑,当下明示太子,道是反正是一个人,赐名这孩子为卫霍嬗,将来继承冠军侯。
皆大欢喜,两位大司马加倍用心管教,家里大家都很同情这位未来的小冠军侯,觉得他大概没长大就想上吊了。唯一的问题是,霍嬗已给大家叫惯了,现在也转不回来,乃至后来到了史书上,或是为避嫌孟姜女,人们提起这位小冠军侯,依旧是有人称他卫嬗,有人称他霍嬗。
征和三年,刘彻已是须发皆白,精力大不如前,朝堂议事偶尔也会瞌睡,便有人意味深长的说,太子刘据这位天下在位最长的太子,终于快出头了。这话十分恶毒,然而天子处置明快,毫不含糊,谣言初起,太子还未进宫,刘彻就把最先说出这话的内监活活烧死在宫门前。如此,有心人话是不敢说了,心里却还存着怀疑,毕竟,陛下至今,精力都不济了,还坚持着自己当这个家。
这一日,刘彻又在大殿里坐着睡着了,他听到些微的声音,便睁开眼,只见空荡荡的殿角有个小小的孩童,顽皮的仰着张嫩嫩的小脸,歪着脑袋笑眉笑眼的看着他,摸样可爱的紧。
刘彻周身一凛,整个人都醒过来,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他以为今生不会再见到的孩子。刘彻撑剑而起,大步上前仔细一看,旋即,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来得是他的重孙子,太子的长孙,不是,那个人。
刘彻最喜欢这个重孙,正待伸手相抱,却听太子刘据的声音远远传来,刘据手上拿着份急报,满脸喜色,急步拾阶而上,那兴奋的样子,刘彻从未见过。
刘据一路小跑,双目闪亮,气喘吁吁的到他面前,却只说出四个字:"父皇!大捷!!"
刘彻睡前等得就是这份战报,却没立刻接过来,只嘿然道:"刘据,朕打了半辈子,经得起一场胜仗。"
刘据给他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讪笑了一下,也对,比之父皇元光年间从无到有形同开创的辉煌,这也真算不得什么。刘彻好整以暇的重新坐下,揉揉眼,才把急报接过来扫了一遍,目中亦是光彩四射,显得也十分欢喜。
大汉防范了数十年的那场大战终究还是来了,只匈奴人自道的复仇之役,撞在了一张严丝合缝的大网上,两位大司马花了数十年心血构造了它的雏形,大汉积攒了这许多年的国力,这一切都用上了。而最让刘彻得意的是,这次带领汉军打这场仗的,不是白头司马,而是他们的后人,大汉将星,亦后继有人!
刘彻心里满意,便不再问军事,反正其他善后皆有得力的太子处理,他便把小重孙子一搂,用力抱到膝上,戏道。
"阿询,你从哪里来?"
"大将军那里,骠骑将军也在,他们又在赌博。"
童音软糯,学大人说话份外可爱,刘彻和刘据闻言就乐了,大家都知道,这些年天下太平,两位大司马年纪大了又有后人成材,已半归隐田园,两人半生波澜壮阔,如今在家闲极无事,对弈时往往喜欢赌个彩头,他们的俸禄都在农庄里赔光了,开始赌的是院中的花木,后来加上了彼此的马匹,近年已变成了孙辈,出手阔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