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一向注重官声,家中从不准出现虐待戕害下人的传言,怕传出去不好,影响他晋升。如今不知是谁挑了这事来,这事要老爷彻底厌弃她啊,其心可诛!
孙氏笃定高鹏飞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因此眼波一转,眼泪便扑簌簌落下,人也跪下了:“老……老爷可是听了何人的浑说?妾身自嫁给老爷,二十多年矣,服侍公婆、照料老爷、教养子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盖因妾身做姑娘的时候娇生惯养了些,做事雷厉风行了些,她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埋怨我,这些妾身都是知道的。况且府里的人多了,难免有些不服管教嚼舌根子的,家家如此……况且近来我又不好,老爷也是知道,已有好些天不曾出得院门,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她没好意思说他不出院门是因为毁了容,毕竟一众猫突然闯进知府衙门不挠旁人,单挠她和柔姐儿之事太过诡异,外人传的也不好听,她是尽量将这事忽略的。
她这一番话说的漂亮,既暗指府里的一些姬妾姨娘嘴角不干净落井下石,又道出自己的功劳苦劳,还强调了自己官宦家庭的出身,让高鹏飞不敢小觑。
高鹏飞沉默半天,脸色果然有些缓和。
孙氏又趁机道:“妾身可是一心为高家着想。前儿彦儿回来说,先生夸他文章作得极好,再努力些来年大比定能中个进士。真能如此,可也算光耀咱们高家的门楣了。”
她口中的彦儿便是其所出嫡子,名唤高嘉彦,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乃是扬州城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人见人夸,便是高鹏飞每次提起也是满盈自豪之感。孙氏没敢提自己的女儿,从前高鹏飞极宠爱这一双嫡出儿女,对庶子庶女鲜少过问,自出了那事,糟蹋了一张花容月貌不说,可怜雨柔好好一个女儿家竟成了众人口中的不祥女子,从前说亲的踏破门槛,如今她托了许多人都没有肯给扯红线的。也不知以后嫁不嫁的出去,老爷也是再没看过这女儿一眼!
孙氏的祖父原任户部郎中,如今虽已致仕,但其母亲与金陵府甄家颇有渊源。高鹏飞寻思,那甄家乃是百年世家,故旧甚多,且如今还有一个女儿在宫中为妃,得罪不得。况且他这几个庶出的儿子,死的死,小的小,要么便是不喜读书不求上进,终日与一帮纨绔子弟厮混。那些庶出的女儿们也是个个小家子气,唯有一双嫡出儿女倒极是出色。
可惜……柔姐儿那张脸费了,她是身份尊荣的嫡女,非庶女可比,原应能说一门好亲,于自己的仕途也有助益。如今……唉,破了相的女孩哪个正经世家肯求娶,再说名声也坏了。彦哥儿倒是个好的,以后高家的门楣怕是还须他撑起来。
高鹏飞如今还不好彻底跟孙氏翻脸,只得暂压下怒气。他背手踱着步子,并未叫孙氏起身,蹙着眉头道:“海棠那丫头的娘今儿拦了林大人的轿子喊冤,告了知府衙门许多事。”
“什么?”孙氏显然有些惊愕,“老爷是说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大人?”
“除了他,这偌大扬州城本官还怕过谁?”高鹏飞有些语气不善,“你老实说,你到底可有把柄在她手里?”
孙氏咬了咬下唇,瞬间许多念头在脑海里兜了个圈,许久,她抬起头道:“妾身能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不过是她女儿死了疑神疑鬼罢了,便是他们全家充军之事,也与妾身无干。老爷若是不相信的话,妾身这便叫来房里的丫头您随意问。海棠原就是个不醒事的丫头,她父母兄长也不行,妾身听说她老子是个赌徒,家里凡值钱的都被他拿出去卖了,便是海棠的两个哥哥也都不务正业,不然也不会卖了女儿。这些也是海棠死了之后妾身听丫鬟们说的……”
说海棠一家的惨剧与她无关,高鹏飞是不信的。沉吟半天,他并未叫丫头来问,便是叫了来又能问出什么?孙氏一向心狠手辣且颇有心机,她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丫头们都被她吓怕了。他在扬州知府任上熬了两年有余,上头的孝敬从未断过,眼见升迁有望,此刻更是一点不敢松懈。想着他瞪了孙氏一眼,这无知蠢妇,此刻还不肯说实话,若是林如海顺藤摸瓜查出些别的,可就不是丢乌纱帽那么简单了。
事情已到如此地步,也不是一个内宅妇人解决得了的了。
此事,还须他亲自动手才是。不过,这妇人,也委实该好生教训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