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水龙头喷出大股白色清流,阿尔弗雷德发泄似的把自己脸上拍水,洗手间宽大的镜子映出他略疯狂的模样,天花板的日光灯忽明忽灭。他“啪”地把手摁在镜子上,抬头望进镜子中的自己的眼睛,仿佛在注视另一个人,要把对方看穿看透。沉默地蓄势许久,他蓦地开口,声音嘶哑:“喂,你在那里吧?”
他顿了顿,深呼吸,因为接下来的事意义非凡:“听着,不管你有多讨厌我,你绝对不能对他施害。你清楚你是什么立场,保护好他是你的使命,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让你消失得无影无踪,没人记得你的存在。”阿尔弗雷德咬咬牙,“我会带他回家。”
这时,故障的日光灯悄无声息地熄灭了,阿尔弗雷德的心因突如其来的黑暗而揪紧,镜子融入阴影变得模糊不清。一时之间,万籁俱寂,没有人回答他——他深感自己被嘲弄了,恼羞成怒地踹了一脚马桶,而在他气冲冲地走出洗手间前,王耀快速且无声无息地地离开了门口。
☆、第21天
亚瑟在红与黑的世界里缓慢地行进着,面部模糊不清的人群在大喊大叫、跑来跑去,破碎的地面横着废墟和残骸,火焰喷发出腥臭的气息,远方轰隆隆雷鸣似的又倒了一座建筑物,天空宛如炼狱岩浆搅作混沌的一团。上一秒究竟又有多少人死去了?建筑师们知道自己的杰作变成了核.弹么?人类是否还有未来?……一个个问号冒出又湮灭,亚瑟不得不放空脑子全身心地走向两百米外的临时避难所,不然恐惧和担忧会逼疯他。然而就是这么点路程他也走了一个世纪,期间他被一道洪亮的哭声惊醒过,一个手臂血流不止的小孩在大人的怀里号啕大哭,亚瑟犹豫了一下,上前拦住他们,把双胞胎送给自己的领带解下来帮小孩包扎。
“谢谢。”所有人眼中都有泪。每一个幸存者,不论贫穷富贵,不论男女老少,都如同绝望的朝圣者携起手来涌向避难所,向上帝伸出污浊残缺的双手。灾难席卷了每片地区,此刻每个人都是纯粹一条柔弱而渺小的生命,世上不再有警察、消防员或医生——没有人能拯救他们。亚瑟亲吻了向别人借来的十字架、佛珠甚至犹太之星,尚健全的人群自发地环绕伤员开始高唱弥撒,避难所在地动山摇中宛如上古的诺亚方舟。
“亚瑟!亚瑟·柯克兰!”一道夹在圣颂的声音穿越人山人海呼唤亚瑟,那道声音就是他的归宿。他猛然回头,一只手使劲把他从人群中扯出,然而他比对方更疯狂:“阿尔弗雷德和马修怎样了?!”他揪住弗朗西斯破损的衣领。弗朗西斯在浩大的歌声中咆哮:“他们还活着!不过情况不太好,你快跟我走!……”亚瑟无头苍蝇似的抛下弗朗西斯往外快走,弗朗西斯紧跟其后,劣质十字架散落的金粉的地面上留下一串红色的足迹。
“你往哪里去,我也往哪里去;
你在哪里住宿,我也在哪里住宿;
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你在哪里死,我也在哪里死,也葬在哪里。”
——《圣经》
亚瑟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发霉的天花板,它年久失修,但不会塌下来砸在他身上。他把手伸向床头柜的药瓶,干磕了两枚药,竟然没尝出苦味,像丧尸复活一样直挺挺坐起来,熹微的阳光宣告强制性的起床。他洗漱后直接去了工作间,爱德华通常会帮他带一包面包或者麦片,他就边吃边阅读文件。莱维斯缩在电脑屏幕前苦恼地咬手指,爱德华一如既往地、悠闲地转来转去,亚瑟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喂。”
“怎、怎么了?”莱维斯磕磕巴巴道,显然尚未摆脱对亚瑟的害怕。亚瑟手中活一直没停下:“之前没什么时间,所以现在正式地说一下——谢谢你们找到了阿尔弗雷德,以及这些天对不起了,我知道我态度很差。”莱维斯脸红了,爱德华笑了笑:“和你共事也让我受益匪浅,希望下一个任务也能圆满完成。”
有人推门而入:“Bonjour——!那边那位粗眉先生,可以过来一下吗?”弗朗西斯靠在门框上抛了个媚眼,他昨晚夜不归宿,结果今晨就变得神清气爽、精神焕发,把前段时间的颓废一扫而空,又做回了衣冠禽.兽,亚瑟不爽地合上笔盖:“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