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金鲤终于切切实实地为他所得。
不再是梦。
“一条普通的鱼无法拥有你,但是龙可以。再者,”他又说,“见过我龙尾的人不在少数,却只有你双手碰过、双腿盘过、鱼尾交缠过,只有你。”
他是汀洲见过最是能言善道之人,三言两语就能撩拨人心,光是嘴皮功夫就胜了许多人。
可是这些话,他说得极为认真。
她稳了稳心神,强硬道:“我瞧院中的昙花碍眼得很,白日里就这么一朵殃殃地耷拉着,实在晦气。”
他说:“那我一会儿就去掐了。”
“我想喝葡萄汁。”
他说:“行,我一会儿给你采摘,捣碎了做成汁。”
“洛湘府和栖梧宫的旧人都还留着做什么,没有主上的宫殿让他们享神阶礼遇吗。”
他说:“我一会儿就下令封宫,先撤了匾额送过忘川去,过些日子赏给新晋仙上。”
有些事,有些人,是要比较过才知道。
她从前那般如鲠在喉介意着水神,是因为从未见到过那个女子,听着从前的故事就不知道什么是真实。
她先入为主,弄错了方向。
他对锦觅另眼相看,是因从未见过世面的她,承认他是一条鱼,而从未见过世面的幼小的他,不被承认是条鱼。
真正将历史的面纱掀开来,不过是过眼云烟早随风飘散了。
在魔界,她再不舒服也牢牢注意到着他和锦觅,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停留在锦觅的身上哪怕一瞬。
因为那时有她在。
他满心对待着急的人,只有她一个。
原谅她到现在才懂。
她以为她是去爱的那个,实际上,她早就是被爱的那一个。
鼻子有些酸,汀洲结束了话头。
润玉等了一会儿,问:“没了?”
她点点头,“没了。”
如果她是介怀所有与锦觅有关的事物,那么,最亲密的那一个,“棠樾呢?”
“棠樾?”汀洲笑了,“我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她完全忘了,她跟一朵花也做过计较。
天帝定定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分他见到过的、说要送给棠樾葡萄藤时的强颜欢笑,可是半分也没有。
润玉有些不舒坦,其实,是不是还是让她误会比较好,误会葡萄藤是他心爱之物,误会他依旧记挂着锦觅所以偏爱锦觅的儿子。
那个胖娃娃,肖想的可是他的美人鱼,他的媳妇。
眼前人,孕育他的骨血的人,是他的心上人。
天帝陛下起身就走,汀洲本能地喊住他,“你干嘛去?”
“去魔界。”
“才回来,你又去做什么?”
“把棠樾拎起来打一顿。”
很多年以后,新任水神第一次正经地朝贺天后娘娘芳辰,送上的贺礼是一根缠着红绳的葡萄藤,叫天帝连人带物一块儿赶出了璇玑宫,这又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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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话是,即便知道他们没有多大可能性会生下一尾鱼,但孩子生下来果真是条龙,汀洲心里又替丈夫觉得可惜。
可当夫妇两个在穹苍尽头看那条幼龙在天际彩云间翻腾打滚时,她分明留意到了他眼底的骄傲。
“我养你一条鱼就够了,腾不出手养其他的。”
“那儿子你就不养了?”
“放养。龙的命运,他会比我顺坦得多,由他去。已经比我幸运,同样有一个身为天帝的父亲,他却能在一开始就自知,他是龙。”
汀洲内心酸涩,想到他卑微阴郁的幼年,“润玉……”
“我没有遗憾。”他的指腹抵住她的唇瓣,然后低下头,轻轻亲吻,“有你,我很满足。那小子,不管他是龙是鱼,都是一样充作锦上添花罢了。”
金色龙鳞静静地流淌祥瑞的光芒,不知何时幼龙停止了嬉戏,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趴在云头看到他的父帝母神相拥缱绻,听父帝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