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便知其中必有蹊跷,路途上音讯不通,只能火速办好了差事,赶回总督府,将此事原原本本说与林嘉蕤,林嘉蕤也是老谋深算之人,一听便知是圣上又要起用这个贾雨村了。然而用他干什么呢?他半晌无言,只是眯着眼睛在堂上踱来踱去,反复思量。
贾琮经验尚浅,也知此事非同寻常,只是他心中沉得住气,便不开口,只等林嘉蕤思谋妥当了,自会告诉他。良久,林嘉蕤才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叹息道:“琮弟,我得先贺你,即将高升了。”贾琮吃了一惊,问道:“大哥此言何解?我刚到任上半年,还不是熟手,如何能担此重担。”
林嘉蕤摆手道:“琮弟,你听我说。我估量着朝中将有大变故。当今圣上是极为雄才大略的主子,并非不知贾雨村的奸佞本性,但是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林嘉蕤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有些事情,圣上要找人去做,不能让正人君子去做,只有找贾雨村这样的小人去做。比如拂拭一下宗族……还有仕宦大族……”贾琮呆了呆,半晌说道:“那都是谁家?”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第四十九回 思远道颦卿寄寒衣
却说林嘉蕤与贾琮分析朝局, 说到圣上起复贾雨村乃是让那奸佞小人去做些正人君子不屑做的事,贾琮听了心惊。
林嘉蕤斩钉截铁地说道:“朝局就是圣心。当初从龙定鼎天下的四王八公, 也包括贵府, 都在拂拭之列!当然了,处置的方式各异, 所以有些是抄家问斩, 一败涂地,就如江南的甄家, 有些是削职降爵,从轻发落, 就如薛家史家……八公之首就是宁荣二公, 贵妃薨逝就是一个讯号, 你们家这些年虽没有出独当一面的子弟,然而贾老太君靠着联姻,与几大家族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势力不容小觑。圣上这是要下手了。我听母亲说, 她在宫里的眼线告诉她,元妃难产一事绝非偶然,是太医用药之后, 才传出噩耗的。事关皇裔,谁敢在这个时候让太医用猛药?”
贾琮打了一个冷战,说道:“圣上竟连自己的子嗣都不顾,看来是下定了决心, 那我……”林嘉蕤微微一笑道:“琮弟是不怕的,我估计圣上舍了贵妃,也会对贾家存些慈悲,不至于让贾家一败涂地。且之前圣上就赐你宅院,让你分出荣国府,明摆着是保全的意思。我的意思是,琮弟只需认明了一条路,只忠于当今圣上,不必狐疑,只管实心办差。之所以拂拭仕宦大族,也是因为圣上一心要革新政治,仕宦大族尸餐素位,多方掣肘,才惹怒了圣上。”
林嘉蕤又起身踱了几步,说道:“所以圣上不仅不会株连琮弟,还会重用你。如今我且把话留在这里,不出月余,这贾雨村就可抵京,那时圣上必定下旨召我进京入内阁,琮弟可参得透其中的奥妙吗?”贾琮道:“难道是为了掣肘贾雨村?”
林嘉蕤笑道:“琮弟果然是可造之材。当今圣上是一代雄主,既用贾雨村,又不能完全信任他,生怕他借机弄权。如今内阁中掌舵的是沈大学士,学问是好的,人品也正直,然而说到阴谋权诈,他是不会为,也不屑为的。所以圣上一定会调我进京,制衡雨村。那时,谁能担负治河重任呢?我在离京前,已经在圣上面前造膝密陈,推举琮弟。你虽年轻,却足以当治河大任。琮弟无须推辞,你我都很清楚,历任河督,皆是纸上谈兵,包括我。只有琮弟天赋的才干,更兼坚忍不拔的韧性,必能令黄河水患消泯,造福于苍生。”
贾琮正是功名心炽的时候,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一展抱负。然而他很快冷静下来,问道:“若说是冲着贾史王薛这几家仕宦大族去的,其实不用如此大费周章,毕竟我们家我是知道的,只是虚名在外,朝中并无势力,皇上此时如此举措,是冲着谁呢?”他这样想着,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林嘉蕤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贾琮,说道:“贤弟思虑得很周详。八公的确已经式微,就连八公之首的宁荣二府都已经没有直接参政的人了,只是靠着姻亲维系在贵族中的地位。那四王当日属北静王功劳最大,其次是西宁郡王,此二王至今仍袭王爵,那南安郡王和东平郡王从上一代开始就已经降至公爵,只不过家中的老太妃尚保留尊位而已。所以此次首当其冲的就是北静王。他年轻气盛,不知韬晦,素有贤王之称,光这个称呼,圣上就容不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