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贾琮疑窦全解,想到探春刚刚嫁给北静王为侧妃,心中暗暗担心,面上却不露出,此后的一个月里,他忙忙地昼夜筹划治水,还要熟悉总督府中的人事安排,很是繁忙。好在他年轻,筋骨素来结实,也禁得住打熬。林嘉蕤暗暗称许,本就因为母亲的缘故而对他照顾提携有加,此时未免又高看他一眼。
转眼到了月末,果然下来了圣旨,邸报上也发布了出来,林嘉蕤卸任河督,升入内阁任首辅,原内阁首辅沈博约调任上书房,任太子太傅,闲置了起来,又补入了贾雨村,任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于是朝堂上又是一番新气象。人人都知道这是皇上要向勋贵旧戚们下手了,显宦之家不免人人自危。
令众人想不到的是,紧接着朝廷又将年不到二十的新科探花贾琮升治河总督府的副督,但是不设正职,也就总揽了权责,明眼人知道,只要今春黄河不决口,贾琮就可实授河督了,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了。然而贾琮却是正牌子的世家子弟,如此破格录用,越级迁升,致使御史上折,谏奏如此易开幸进之门,圣上看了奏折,一哂了之,留中不发了,让猜度圣意者更加摸不着了头脑,众人也更增添了对于天威难测的恐惧。一时万马齐喑,鸦雀无声,就连那些骑墙观望的投机之徒,也不敢随便发表意见了,生恐站错了队,拍马屁反倒拍到马蹄子上,弄巧成拙。
林嘉蕤人还未曾抵京,书信就已经先送到了林府,深居简出的林婶娘自然是对朝局了如指掌。不过那日黛玉过府叙谈时,她却丝毫的风声都没有露,只是说些河督任上的轶事,以及贾琮如何踏实肯干,黛玉才知道事情并不像贾琮家信中轻描淡写的那么容易。自从她出嫁之后,其实并不是很把贾琮放在心上,夫妻举案齐眉也就罢了,甚至贾琮离京时,她还暗暗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是自知不可,便急忙压下了。然而数月的时间,她的心里竟是生出了丝丝缕缕的思念,想来那个人也并不是从前那样可有可无的。等听了林婶娘的话语,知道贾琮在河督府很是辛劳,那思念便陡然变得明晰了起来,让她一向平静的心湖也荡起了涟漪。
晚间林婶娘苦留黛玉吃过晚饭后,娘们几个又围炉闲叙了一会儿,黛玉才坐上车在众仆从簇拥之下返回红果园,留在家里的紫鹃已经将各样汤沐之事安排得妥帖,见黛玉回来,连忙带领众丫鬟给卸妆沐浴,洗过头发,黛玉坐在妆台前,一个小丫鬟缓缓的用孔雀翎扇子扇风,吹干黛玉披在后面的秀发。黛玉有些百无聊赖,便叫过碧叶来问:“给三爷捎去的春服都收拾妥当了吗?”
碧叶见问,连忙回道:“奶奶忘了,这些事奶奶都是派给跟着爷的锦儿来收拾的,昨儿早上锦儿就说已经收拾了,只等奶奶过目就让人送去三爷任上。”之前的冬装,黛玉只是吩咐一声,并未亲自检视,所谓过目,不过是回一声罢了,所以这次丫鬟们谁也没有想到她会问起。
黛玉便道:“你叫锦儿过来,把收拾的东西也抱来。”碧叶答应着去了,不大一会儿,锦儿抱着两个衣包进来,只见里面衣袍鞋袜俱全。黛玉翻看了一下,诸物齐备,都不缺乏,便又吩咐道:“这件袍子是香云纱的,用在京里穿,或是外出应酬,正是时兴的,然而三爷在任上,哪里要这么讲究?水里来泥里去的,穿这个不但糟蹋了东西,也不舒适——全都换成青缎丝绵夹袍,让碧叶和你两个一起动手,再做两件贴身穿的袄子和夹裤,尺寸比在家时收一收,林大爷带信说,三爷瘦了呢。”
碧叶和锦儿连忙答应了,就要到下房去做。黛玉叫住她俩,说道:“我这里左右也闷得慌,也不耐烦看书写字,你们就在那书案上裁剪,地方也宽敞,我也可搭把手,也解了闷。”于是漪澜榭里便难得的热闹起来,青芷和紫鹃、雪雁也都来做,裁的裁,剪的剪,缝的缝,熨的熨,黛玉坐在自己惯常的灰鼠椅搭的座椅上,不是指点丫鬟们针黹,见碧叶把那腰带绣得好,还自己要过来绣了几针。
到了第二日,蔡安进来请安,兼取要拿走的东西,黛玉便叫他在帘外,色色都交待清楚了,才打发出去。锦儿抱着衣包送蔡安出了二门,将衣包给他,然后笑道:“你叮嘱三爷,可要小心使用里面那条腰带,那可是三奶奶亲手做的,回来若是不见了,没有你的好果子吃,连三爷也要赔不是。”蔡安答应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