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功夫不掺假,这么三两下便到了目的地。
鎏金行书将三字牌匾勾画得奢华不已,门楣前垂下的银片彩绸又恰到好处地添了几分脂粉气,即使是没文化的粗人富商也不至于误会此地的性质。自古风月所,总有股不言而喻的气息,不消统一装潢,那胜过十里酒香的馨香就足以勾来男人的钱袋子,也勾来了几段错赋的尘缘。
传说中的“竞艺大会”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依然挡不了这厢人头攒动,热闹不已。
温客行重新拾起了小女儿作态,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的“官人”,演得不亦乐乎,也不知这两人到底是谁受制于谁。直到——
年轻的老鸨眼光毒辣,这厢看见周子舒悠然而来,混不像那群见色眼开的公子哥儿,便觉此人不简单,连着那张“命不久矣”的脸上的表情也好像意味深重了些。
不加犹豫地迈着盈盈步子走来,才发现有个姑娘紧随其后,像是随行的,不禁暗暗讶异,想着先试探一下身份好了。
“官人有些眼生呐——许是头回来?”来自女人家的媚态自然流露,周子舒颇为端庄地浅笑回应:“是了” ,恰到好处地顿了顿,眼尾扫过四周一浪高过一浪的欢笑声,问道,“ 听说你们这儿今晚有出好戏看。”
女人笑着一搡对方胸口,这般正经,还当你是个上头派来体察民情的官儿,没想到,不过是个难得的妙人!调侃完赶忙一把牵过周子舒的胳膊,一边引他进来,一边娓娓介绍起了流程——
竞艺竞艺,跟比武不同,竞的是才艺,也是风雅,更多的则是两人的惺惺相惜。为什么是两人?当然是因为参赛者不仅是前来赴会的公子老爷们,怡红院精挑细选出的、足以代表自家门楣的七位绝色娥娘也将于今晚一展风采。首先,是有意向参赛的人们自愿出一笔押金——取数额最大的前七位,获得参赛资格,其余落选者便只剩下看热闹、饱眼福的份了。再次,由三张琉璃长桌拼成的简易擂台就地落成,取来镂花支架,缚上半透白帘,高度足够遮住帘后的姑娘们,并距离桌面一尺即可。这一尺空隙,图的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婉约,而是留来与恩客“沟通”的唯一渠道——姑娘执笔作诗帘后,官人伏案品诗帘前,新墨初染的宣纸就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题目抽签决定,七位官人各自选取一纸最心仪的,便算是促成一对良缘。倘若多人看中同一张,便需仿着该诗,自己作出一首相当意境的来,此番裁决权便转向了姑娘手中,由她亲自挑出最合眼缘的那首,换得贪欢共一晌。
这套不算繁复的流程自年轻女人口中悠悠道出,更添了几分“随缘而起,止于缘尽”的妩媚,其间不忘向眼前男人暗送柔波,又仿佛不经意地频频瞟向一身红衣的温客行,就差开口问来路了。
不料,对方却先一步开口了:“ 八个人,多添一个,可行么?”
老鸨自当对方说的是前来赴会的客官,有些为难地一蹙秀眉,盈盈道,“这怕是难办了,姑娘可只有七位。”
“不,”温客行补充到,“我是说,由我当那第八位姑娘,可行么?”
三、
话音刚落,其余二人不约而同露出了一丝异色。
女人惊的是刚刚自以为摸出对方了两分底细,这会儿竟又拿不准了——刻意压低的半沙声线、欲遮未遮的容颜,难道不是好容易逃出家族桎梏、渴望一睹世俗欢悦的富家小姐?
周子舒惊的是姓温的竟然玩得比自己还大,不是真皮痒了就是存心将自己一军,这算什么?艺高人胆大?
思量间,一只手却不安分地游上了腰间,借着宽袖的遮挡,倒先不轻不重地安抚起自己来。
到底是见惯世故的人,只一愣神,马上便换了副态度,媚眼上下打量眼前人半晌,样子算是过了关,随即道,“姑娘赏脸,我们怡红院自然得承情,只是自古江湖有道义,我们驰骋风月的也需讲究规矩,还不知二位身份,这盛情我们就是想受也受不起啊!”
“这有何难?”见温客行张口就来,周子舒唯恐他玩性起了反而托大,赶紧抢住话头,把人拽往身后,“是我们孟浪了,忘了自我介绍——”一个状似为难的停顿,“我是债主,这位姑娘向我借了八百两银子,两年了还没还上。我这会儿生意场上了碰了壁,急着用钱了,寻思四方没发现一个可靠的能借,便只能先讨回这笔陈年旧债抵上一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