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下的柳梢带着半轮残月,沈南风卷一片地上的青叶,呜呜吹了几声。
树上倒挂下一个黑衣人,沉声问道:“沈南风,你好大的胆子,杀了老十三?你知不知道,老十三花了多大力气才安插进巴蜀?”
沈南风耐心听完了他的话,舔了舔嘴,觉得这草还是有些发涩,随手往水里一抛,浅浅道:“告诉白云轩姑娘,如若再派人盯着我,来一个,杀一个。”
他说杀人,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就像在说花多红,草多绿一样,清清淡淡的。
黑衣人背后没来由炸起一层汗,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了远处。
酉时三刻
巴蜀凌云壁
唐笑之骑着他那匹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的马,翻来覆去看手里那枚小小的太极。
“小白小白,你说,咱们往哪里走?”
小白停住了脚,不安地叫了几声。
唐笑之抬头,看眼前几米开外的唐青枫,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色彩,“师兄,门主这么着急,就让你带我回去?”
唐青枫在春日还带点寒气的晚风里摇摇扇子,眨眨眼睛,说:“奶奶叫我抓你回去,老爹叫我睁只眼闭只眼,我也是很难做的呀。”
“那么师兄打算……怎么做?”
唐青枫想了想,“只想问你一句,往哪儿去,去了又如何?”
唐笑之顺了顺小白的毛,像在说什么风流轶事般,声音柔亮温和,带着些微倦意,“总想去问一问,总要有个缘由。不然,对不住我自个儿的心。”
他驾着马,在巴蜀的月色里疾驰而去,留一个清越的背影。
唐青枫负手立于风中,喃喃道:“心之一字,终是难解啊。”
今日一病非因酒
百云轩走进小小的楼里,灯光虽暗,但叫她心里觉得温暖。
连楼外绵绵高山,此刻也软了棱角,变得温和起来。
因为她瞧见了一个人,一个教她从心温暖到眼角的人。
白衣人的手拂过桌上青瓷的茶盏,带了三分笑意。
百云轩也在笑,她礼了一礼,道:“公子,沈南风杀了老十三。”
那位叫做老十三的沽酒人,劳心费力潜入巴蜀十载,在双月湾外饱饮风霜,死前仍睁着眼睛,眉角的皱纹都刻着不可置信的震惊。
公子羽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杯子,说:喝茶。
白云轩慢慢走过来,素手轻拂,在氤氲的水汽间,像略过轻曼的烟。
淡淡的香,西窗外斜伸的梨花,是个难得的早晨。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静默温柔,又悄悄藏了进去。
“公子,五天前,唐家人马被沈南风牵制在巴蜀,黄河水道上,唐家船队分明已是穷途末路,为何公子,下令收手?”
公子羽修长的身形隐在纱幔深处,只抬着一只手,凌然翻舞,像要覆尽天下茫茫。
那是一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也是一只摘梅折花的手。
然而,无限春风入胆瓶,不知何处可折梅。
太平静的天下,太温暖的江湖,总是寂寞。
他轻挑唇角,三分不屑,一分惆怅,“青龙会若不败,他们岂会出手?”
白云轩眼中浮着一层笑意,道:“谢先生赐教。”
他们,或者是他们,都要来了。
这太平已久的盛世,也终于要燃起心里残余的烈火。
公子羽站起身来,低头看着白云轩,眼中冷光一闪,“唐家却是个变数。”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数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用监视沈南风,让他去解决了唐笑之。”
他的声音缓缓的,似乎还带着些忧伤,“也许这世上,有些人注定,不能共存。”
屋外的梨花轻轻软软飞落,落在了墙外。
墙外行人匆匆而过,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巴蜀与秦川交界的地界,沿黄河道两岸的官道,人们吃着黄河水,做黄河的营生,更有巴蜀秦川绵延千里的高山密林,于是,几个集落慢慢变成了城镇,城镇也越来越热闹。
一朵白色的花随着风,飘到天上,飘到飞斜檐角,落在紫色衣袍上。
紫色是一种富贵的颜色,衣服的主人也是风流的人。
唐笑之拈着酒杯,转头看了看身边美丽娇柔的女人。
他好像永远和各种各样的女人、青楼、酒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