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容本来就黑的脸更是沉了三分,扇影如飞,直指唐笑之眉心。唐笑之拍桌而起,急退,从门中一跃而出。
扇上的尖刺近在咫尺,唐笑之再退,直到退无可退。于是从背后轻轻拿起了自己的扇子。
钢骨相交,他连退几步,笑吟吟道:我一向不是师姐的对手。
唐青容怒道:如此不知上进,还不把你手上的酒放下!
朋友相会总会用酒来招呼对方,可惜他和唐青容算不上朋友,唐青容对他更是有三分的成见。
“三天前,你去过卧龙谷。”
“我每日都在这巴蜀闲逛,去过卧龙谷是肯定的,可我却不记得何时去过,也许昨天去过,也许明天也要去。师姐为难人了。”
唐青容一把摔出三寸长的暗器,上面沾着的血早已枯了,只剩了被火药轰过的痕迹,“这是外门的人从卧龙谷的竹子上拔下来的东西,别人不认识你的东西,是觉得我也不认识?你好大的胆子,青龙会也去招惹?”
唐笑之暗暗叹了一口气,也来不及怪沈南风的炸药叫他来不及善后,只能垂了手,走进门内,思前想后也不知说什么,就顾左右而言他道:青龙会?我救他的时候,也未曾知道他就是青龙会的啊。再者说,这天下暗器长得像的,也多了去,再再者说,唐家也不是没有火石暗器,他用的也未必是霹雳堂的东西…
唐青容几乎要一扇子敲破他的脑袋,沉声道:三日前,父亲收到的密信,让这批暗器武器改道而行,和你有没有联系?
唐笑之一口水呛了出来,“师姐今天忽然如此高看我,倒叫我受宠若惊,可惜我这人一等一的怕麻烦,师姐也是知道的。”
唐青容冷哼一声,临了丢给他一句话,说父亲让他去护送这一次的暗器。
这真是天大的麻烦了,唐笑之往椅子上一躺,眼睛却眯了起来,心里也不知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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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字,只是……意难平。”袖口宽而黑沉,从微凉画卷上轻拂而过,卷起细微的叹息声。
“哦?”白衣人浅笑沉吟,提了提笔又放下,“你倒说说,何意难平?”
黑色道袍下的手细细卷起那幅字,轻放在书画架上,“天下无英雄,山河皆寂寞。”
白衣人嘴角一动,又恢复了往常闲散的样子,随口问道:“沈道长,你入世修道三个月,可捡得两三点凡心?”
沈南风苍白的手指点了点柜子,摇头道:“世上苦乐悲欢,皆有因果。我身在红尘,却不知何处更可觅红尘。”
白衣人长笑一声,痛饮一杯,“这话妙极,人说公子羽一世英豪,想来他也不知何处寻英雄。”
门外杏花飘飞,花下燕子双飞,沈南风走上前,捡了朵落下的花,不知怎地,想到了卧龙谷青竹丛里,落花如雨。
他站在树下看花,唐笑之在楼里看花。
美人如花,美酒浓醇,醉与不醉都动人。
酒像带了蜜糖似的,粘得他眼睛睁不开,姑娘们穿着粉色的衣裳,跳着软软的舞,脸上胭脂如红霞,远眉如黛山。
唐笑之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一双眼睛,要亮一些的,干净一些的。清清朗朗如秋水,干干净净像冷月。
姑娘吃吃一笑,低下头给他斟酒,白腻胸膛上泛起了红色。
屋内的熏香暖风挤得窗户上的薄纱都飞了出去。
一道静悄悄的寒光。
也是冷冷的寒光。
唐笑之叹了一口气,伸出细长的手指——他的手很好看,又直又细,指甲永远被修剪得整齐干净——接住了从窗户外面飞来的暗器。
“在唐门面前用暗器,这个主意傻透了。”他挥了挥手,让不知状况的姑娘们和小厮退下,顺手在桌上摆了一个杯子,用茶水浇了一遍,“道长,请了。”
有风南来
桌上齐齐整整摆着雪芳斋的乳酪和糕饼,熏香太浓,就连翩飞的纱帘也是香的。
唐笑之用两只手指仔细夹起梅花形状的点心,对纱帘后的人说,“道长再不出来,我这金屋藏娇的名头可要真的被落实了。”
八宝屏风上的影子动了动,白衣黑袍的人慢慢走了出来。清癯的影子投在半卷纱帘上,像一幅浅浅的江南水墨,晕在了巴蜀双月湾的小楼里。
他的眼光透过纱,越过屏风,落在了唐笑之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