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马蹄阵阵,将地上的尘土扬了三尺高。这等阵仗,外人看了只道是丞相巡防,不知是弟子回门。
待部队走远,西门厌才将车驾到正门口,欲唤张良下车。还未转身,车内之人已掀开车帘出来。
瘦得不成人样的张良径直走到那竹门之前,屈膝跪下,额头贴地,“先韩张良,求见荀夫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出来一个人物,猜猜是谁呢(不是荀况哦)
第79章 重生
瘦得不成人样的张良径直走到那竹门之前,屈膝跪下,额头贴地,“先韩张良,求见荀夫子。”
西门厌怔怔望着他背影,胸口千言万语一时郁积。
张良此前是不怎么开口的,一天顶多说两句,还是在心情好的时候。
那时,西门厌在博浪沙也受了伤,一个人坐着给手臂缠绷带,床上的张良却凑过来瞧他,呆这眼睛呆着脸,定定地看他流血的伤口,分明是关心,却还是一言不发。后来发现西门厌在看他,便慌忙转身藏进被褥。
心结大了就会堵在心口,将人封锁,除非有人拿钥匙,否则硬砸是砸不开的。
“张良求见荀夫子。”
荀况是一个脾气怪异之人,在韩非和李斯之间,寻常人都是欣赏后者。偏偏他目光迥异,对李斯闭门不见,反而一直想着他那已逝的弟子,这恰与张良相似。
原来,这世上还会有人记得韩非......
竹苑不好进,荀况不好见。张良为了求见,一连忍着三日没有饮酒,每日早晚叩门,皆只有闭门羹。
门童说:“夫子喜欢清静,不想见陌人。”
张良便等。待到第四日,终于灵光一闪,飞书寄回慕良山,让马夫放出踏雪——韩非曾告诉他,踏雪是荀况分别时送他的礼物。
一月后再叩响竹门,踏雪对着门内长鸣了一声,张良终于见到荀况。
荀况感慨:“昔日走时,一人一马。如今人归黄土,只有良驹归来。”
古稀之年的人,脾气却暴戾又敏感,想着他得意了半辈子的弟子英年早逝,便更黯然神伤。对着雪白的鬃毛端详了好一会儿,让出路来,让张良进门。
于是,张良便住进这所竹苑。
修身养性的道理总是一大堆,真要参悟却不是一件容易事。
荀况没找张良谈话,他也识趣地不去打搅。左右他们的共同话题只有一个韩非,这说起来两个人都不好受,索性谁也不提。
西门厌见他虽然仍旧说话少,却较从前有了点生气,能自理生活,便也放下心来,每日除了提醒他早睡,其他一句话也没有。
只是竹苑乃是清雅之地,加上荀况个人的意思,苑中不能饮酒。这让酗酒成性的张良抓心挠肝,体内仿佛有猛虎攒动,十分难受。于是他便转移注意力,每日跑去数树桩上的年轮。
后苑里有一个树桩,据说是一株千年老树,去年才砍的。原因不详,但桩面委实不小,摆两个棋盘绰绰有余。
那日,张良正全神贯蹲着注数年轮,心里默默念着数字,头上的阳光被一个人影挡住。他起初以为是西门厌,便没抬头,谁知后来那人竟开了口:
“敢问,阁下可是张良,张子房?”
张良愣了愣,抬头。那人背着阳光,身形周边晕了一圈光晕,面容不甚清晰。但从那柔和的声音来看,合该是个温柔之人。
张良徐徐起身,道:“正是。”他许久不与人说话,陡然交谈有些迟钝,呆滞了片刻,他才又道,“敢问阁下尊名?”
那人轻轻一笑,“颜路。”顿了顿,又道,“噢,在下是儒家弟子,今日来拜访荀师叔。”
张良淡淡颔首,能与陌人问好,已经是他天大的进步,于是也不继续客套,沉默着等颜路离开。
谁知这人的下一句话,竟让他生生一怔。
“你这条发带,与韩非兄的很相似。”
张良震愕,嘴唇抖了抖,“你,认识他?”
自从韩非走后,他便摘了之前佩戴的玉簪,换上那条紫蓝色的发带。
“认识。”颜路悠悠然坐下,“我还认识你,他经常提及你。”
张良也不继续数年轮了,谨慎坐在他身旁,“他都说些什么?”
“嗯......”颜路想了想,“也不是什么大话,就是经常看到一个东西会掏钱买下来,我问他给谁,他说给故人。后来有一回喝多了,我才知这故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