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孤零零地站在门口,他感到有东西堵在喉咙里。他想哭,想大叫,想躲进曾经避之如虎的黑暗碗橱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可他最终只是站立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做。小区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这时候正是准备晚饭的时间,可是收留了他十多年的人们正在因为他的缘故饿着肚子举家迁徙。他们做错了什么?什么也没有……他们只是普通的英国人,和千千万万个普通的英国人一样,上班,上学,吃饭,睡觉,变老,长大。一切都因为和他扯上了关系而变得不一样了,他们必须要离开,在这个本该平静的暖融融的傍晚,扔下工作,学业,扔下半辈子为之打拼的家,去往陌生的地方。他们本来可以对婴儿哈利置之不理,完全可以过普通平凡的人生的。他们说得没错,他就是个扫把星,他们收留了他,可他一点也没有回报他们,他带给他们的只有压力、厌恶和生命危险。
哈利恹恹地关上门,走上楼,木质楼梯在他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这响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扩大着,最后他感到震耳欲聋。他独自一人慢慢地把行李搬到门厅,缓慢得像一个垂死的老人,然后,他面对着海德薇的笼子坐在地板上,双腿伸直。
他在这间房屋里度过了整个不愉快的童年。每天期盼着德思礼一家能出门,他可以享受有限的快活时光。他会打开电视,开得很小声,等到车道上传来声音,立刻关上电视逃回碗橱,在里面庆祝胜利,自己跟自己击掌。他现在可以自由地看电视,玩电脑,可以在客厅跳舞,吃任何想吃的东西。德思礼一家走得太急,几乎什么也没有带。他自由了,可是他什么也不想做。他只觉得寂寞。
哈利靠在玄关的墙壁上,眼睛望着最后一丝夕阳的光线刚刚离开的客厅,好像三个人的影子还在那里晃动。达力肥胖的身体整个瘫在沙发上,弗农姨父坐在餐桌旁边神经质地翻着报纸,佩妮姨妈戴着手套,穿着她的旧围裙,在皱着眉头使劲擦厨房的墙壁。客厅明亮的黄色光线会映亮窗外的草坪,如果他们没有拉上窗帘的话。嘈杂的电视声响,达力的哈哈大笑,他本来只感到愚蠢,但此时想起来却温馨美好得不得了。
的确很吵闹……但是比一片寂静要强。雨伞和门后的钩子上挂着的几件外套都在原地,家里的景象就像是十几年来的很多次,哈利等待着出门游玩的一家三口回来的样子。可是这次他们不会再回来了。现在,他连一个家也没有了。
哈利瞅着海德薇,她一点离别的伤感也没有,正在慢慢地用嘴巴梳理着羽毛。哈利叹了口气,他也想像只鸟一样无忧无虑。他用生命中的第一个十年怨恨德思礼家,然后开始用另一个十年跟伏地魔生死相搏。两个人之中一定会死掉一个。再然后,第三个十年……也许他的生命等不到第三个十年了。
大概是头一次,哈利全心全意地为德思礼一家祈祷。他希望他们能远离伏地魔所带来的阴影,过得好好的。他知道他的存在给这三个人带来了很多麻烦,他们有可能一辈子也不愿意再想起他。但如果他能活下来,他想在一切结束之后偷偷地去看看他们。说不定他还可以在半夜往达力的房间里悄悄放进去一些巧克力蛙,达力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也许以前达力会害怕,但现在他大概会试着接受。哈利觉得,他会去给达力送些小礼物的,如果达力成功地减掉了一些肥肉的话。这个想法让他笑起来。但笑容很快又从他脸上消失,他低下头。
天渐渐地黑了。哈利默默地坐在一片暗沉的门厅,好像这样就可以融进黑暗里似的。小区里的路灯亮了,从客厅的窗户里射进来的光把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冷冰冰的青灰色。哈利感到寒冷,他把伸直的腿缩起来,整个人蜷成一团。
似乎有什么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了。哈利侧耳倾听,是引擎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停在后花园,静默了一会,有人开始说话,还有人在敲门。哈利从地上蹿起来,跑过去打开所有的灯,一把拉开后门。很多人涌了进来,亚瑟,乔治,弗雷德,卢平,唐克斯,穆迪……啊,还有罗恩和赫敏,把他从无边的寂寥中拯救出来的亲爱的朋友们。他们在冲着他笑,哈利也笑起来,像是好久没见似的,他们的面容既熟悉又陌生。哈利觉得心中暖暖的,充满了感情。
拥抱过后——他甚至也拥抱了穆迪,穆迪别别扭扭地回抱了哈利一下,然后挣开他:“计划有变,哈利。”他说,然后简要地解释了一下踪丝和莉莉的保护咒语。当他毫不避讳地指出这里再也不能叫做家时,哈利的心里短暂地刺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