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觉得自己的手脚再次僵硬了。并不是因为寒冷。
在他打算奔过去不顾面子捞起一部分胡椒粉的时候,斯内普突然伸出手,用一直在搅拌牛奶的勺子把胡椒粉拌匀,浅黄色的液体变成了深深浅浅的灰色。他尽责地搅拌,直到最后一个硬块消失,才像是终于欣赏够了哈利的表情:“我不是你的保姆,波特。为你煮热牛奶已经仁至义尽了,所以喝完后,把水壶好好地洗干净。”
哈利站在窗边,浑身颤抖地看着这壶液体。他愤怒:斯内普坐视他的苦难。他欣喜,斯内普用另一种方式对他表达关心。他恐惧——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竟然感到享受。他享受斯内普的嘲讽和……虐待,享受斯内普的靠近和隐约辐散出来的温度。斯内普的针对是只有哈利·波特能得到的特权。斯内普的教训是这男人独有的温柔。如果他发觉不到这些还好——他一直认为斯内普是个有缺点的人,这些缺点使他更了不起,可缺点仍旧是缺点。但此时,他模糊地感到这些缺点变成了吸引他的重要因素,他不能不觉得自己有病。
他在愤怒和恐惧中沉浮,最后归于平静。他发现斯内普竟然还没有离开桌边去做他自己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那种深思中带点忧伤的复杂目光又一次出现了,那双眼睛凝视着他,却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地方。哈利的目光被吸进那片深沉的黑色中,两人长久地对视,直到斯内普面色冷淡地放下水壶走到一边。哈利握住自己的右手,它刚才控制不住地伸出去想要抓住他,而他甚至不知道它去抓他做什么。
接下来的一整天,哈利几乎被斯内普的坏情绪打倒。他不明所以地发现之前两人间的平和再也不见了,好像曾经的和平共处都是幻觉一样,斯内普变回了那个暴躁的老混蛋。一旦哈利想要接近他,他宁可撑伞出去淋雨也不愿坐在壁炉边看他的书,仿佛哈利是散发着恶臭的瘟疫。而当他发现哈利面对他的不公平对待仅仅只是一脸茫然而毫无反抗意识的时候,他的目光充满了怒气。
哈利用整整一天小心翼翼地观察斯内普。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冒犯了他——总不能是因为他半裸着在壁炉前做了一小时蹲起,他认为这反倒会成为他的娱乐。斯内普恢复了他不好相处的——也许是本性,但哈利完全没有余力因他的不公而愤怒。他的心非常乱,如果他不去偷看斯内普,他的脑子就充斥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他去看,他会在长久的凝视中感到双眼刺痛。斯内普完全当作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他敢肯定斯内普知道他在看着他,只是他不肯做出回应。
哈利为自己对这男人不知何时已发展至此的依赖感到震惊,但他很快重拾勇气。如果他的心告诉他想要某一样东西,他相信那不是错误。雨水,寒冷,壁炉,火上煮着茶,屋子里当作他不存在的人,时间被寂寞和渴求所充满。斯内普的眼睛,斯内普的手,斯内普的声音——斯内普的存在。
他坐在床角,远离斯内普,看着那男人在椅子上暴躁地翻书。书页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伴着炉火的毕剥声,窗外的雨声——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一切又和从前完全不同。
他从未想过一旦斯内普和他的关系退回第一个1997年之前他该怎么办,现在他有的是时间想了,但他发现他承受不了。他没有对策。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委屈,却没有一个敢撺掇他冲过去质问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他仅仅是承受不了在他如此喜爱——或许不该但是没办法——如此依赖斯内普的时候,斯内普只是不耐烦地告诉他他仍然把他视为负担。
他并不觉得斯内普仅仅把他视为负担,他有别的原因。但斯内普不会告诉他。而他也不会放弃。可他不知道怎么打破这僵局。
他把脸埋在膝头不知多久,听到椅子的挪动声。斯内普站了起来。他看上去比白天更暴躁了,据他翻书的频率判断,他几乎也没能好好阅读哪怕一页。他把书放在桌子上,走向小水池。
“我怎么办?”哈利试探地说,“我的被褥都还没干。”
“这不关我的事。”斯内普冷酷地说。他把头发拢到后面,低头洗脸。哈利注视着那截形状漂亮的脖颈,水滴在火焰下发着微光。
“西弗勒斯,”哈利选择了这个他并不常用的称呼,“我只是想和你商讨一下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