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已定,宝玉又向菩萨拜了几拜,然后踩灭火烬,收拾好包袱,拉了马走出门来。彼时虽未天明,但是大雪映得到处如白昼一般。
宝玉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方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只觉有点头重,鼻子也有点塞,想是昨夜睡着着凉了,宝玉不禁暗自叫苦。
又走了一顿饭的功夫,那感冒的症状愈加明显,宝玉直觉行走已十分吃力,便扎挣着爬到马背上。那马儿倒是健壮而又聪明,驮着宝玉小心翼翼地在雪地里行走。
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座小镇。好在身上还剩有童牛夫妇相赠的几十个铜钱,宝玉找了一间小小的客栈住下。
宝玉挣扎到房间,一头栽倒在枕上,当下已是头重脚轻、通身做烧。晚间店小二进来送茶时见宝玉面红耳赤,战兢兢蜷缩在被子里,也不禁吓了一跳,忙跑下去告诉掌柜的。那掌柜的姓陈,上来看视了一回,知宝玉着了凉,令小二去请大夫。宝玉忙止道:“不必请大夫,我自歇息一夜就好了。”陈掌柜见宝玉咳喘气弱、身热似火,怕宝玉一旦有个长短自己要担不是;二则也是动了恻隐之心,遂执意请了大夫来。
那大夫给宝玉看视了一回,道:“病倒不复杂,因着凉而起。只是哥儿身体太弱,没甚担扶,故来势甚猛,竟是个小伤寒,要急服药调治方可转危为安。如今须三分药,七分补,要吃些补品把身体补起来才是。”说罢,留下两张方子而去。宝玉看时,见一张是药方,另一张上面写些补品名称,不禁在心中苦笑:目今吃住尚且难以解决,那里还有钱买药买补品。遂不欲买药。
陈掌柜见宝玉大汗淋漓,面色苍白,却还不让人去请医抓药,早猜到了宝玉的窘境。毕竟人命关天,也不好袖手旁观,乃道:“哥儿独自出门在外,还是身体要紧。想来哥儿病卧在床,起身甚为不便。也罢,我先拿些钱使小二去抓药。哥儿先安心养病吧。”
宝玉深知包袱里所剩的几个大钱连付医生看诊的费用都不够,那里还能买得起药。但一则克不过掌柜盛情,二则自觉病势极险,怕扛不过去,故只得勉强同意,烦小二去抓药,又在枕上深谢掌柜的。
一时小二抓药回来煎上,又服侍宝玉吃药。宝玉勉强挣扎着坐起来喝完药,复又一头栽倒在枕上。是夜身如火炭、头疼欲裂,人事不知。
一连过了四五日,宝玉方觉得略好些。这日早上吃过药后,宝玉寻思,这个掌柜的也是处于善心才如此待我。可如此下去总不是办法,必得设法弄些银钱方好。思来想去,只有那匹马还值几两银子,说不得要忍痛割爱了。宝玉在枕上洒了一回泪,等陈掌柜进来看视时即委托他把那匹马卖了。陈掌柜思忖一番,点头答应。
这陈掌柜对小镇上的三教九流了然于胸,故不多时就叫来几个马贩子。那几个马贩子详细看了马的牙齿,又看了马的体型外观,颇为满意。一番竞价和讨价还价后最终以十六两八钱五分银子的价格购马而去。
陈掌柜把银子悉数交与宝玉。宝玉自是感激不尽,忙欲把医药钱先付了。陈掌柜道:“哥儿先安心养病,这些事等好了再说。”宝玉只得暂且作罢。
宝玉这一病着实厉害,直将养了半月方渐渐好起来,可以下床行走。见耽误了半月光景,宝玉心急如焚。这一日早上,宝玉收拾好行李,下楼来和陈掌柜告辞。宝玉先拜谢过陈掌柜,又给付了医药食宿等费用,方背着包袱上路。
此时离长安都中尚有近千里之遥。宝玉归心似箭,每日起早贪晚尽力赶路。那一包碎银子因请医买药已经用去了五六两,剩下的宝玉自是一个子儿也不敢乱花,吃饭住店都是捡最便宜的,只求食能果腹、住不露天便好。
宝玉顶风冒雪,一连走了几十天,倒也平安无事。只是自己虽然尽力省吃俭用,那银子还是如漏斗之沙一样一天少似一天,眼见不多时日便要底磬。好在如今已经立春,天气已经逐渐和暖,纵然晚上不投客栈,也不至于冻死。接下来,除了倒春寒,宝玉晚上便不住店,或躲在人家的屋檐下,或藏在人家的稻草中。
这一日中午宝玉拿最后一个铜钱买了两个包子后,便又身无分文。此时离家还有二百多里,宝玉只得靠乞讨度日。有时候运气好,遇到心肠善良之人,便讨得一口热饭;有时运气背,连一口残羹冷炙都讨不到,饿得前胸贴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