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墨一怔,看向皇上。
看到顾射等人走开,皇上艰难地启齿道:“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
陶墨眼睛睁好大。
他一点都不觉得刚才是玩笑。
皇上道:“你跟弦之情深义重,我扔下国事来丹阳这么久,始终没有进展,心情焦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到底心悦谁?”
皇上立即挺直胸膛:“我心里只有弦之一个,你要信我!”
“弦之是我的。”
“是,弦之是你的,所以我心情不好,我胡说八道。”
“那我朋友的事呢?”
“我以为他是弦之安排给我的,我有意拿来气你的,谁让弦之心里只有你?”
陶墨扭过头不说话。
皇上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探过头去看陶墨的脸色。
陶墨突然哭了:“你们皇帝家的事情我不懂。”
皇上懵了:“有什么不懂?”
“我不懂先帝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懂先帝为什么在亲生女儿身上下毒?我也不懂为什么你安抚凌阳王要指婚给他?雪衣郡主跟凌阳王新婚不久就分开了,却因为是皇上指婚一直没有办法和离。我更不懂你既心悦连箭哥哥,怎么还能杀他?你到底是心悦弦之还是心悦连箭哥哥?还是把其中一个当作另一个的替身?难道心悦一个人的时候,不是只要这个人就够了吗?我一直都不懂!”
皇上惊呆了,许久,才低声说道:“我,我自己也不懂。你不知道,当皇帝,就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会害怕失去这份权力,为了保住皇位,人会变得不象自己。”
陶墨回过头来看他,脸上还带着泪:“等我看见你,觉得你平易近人,跟我想象中的皇帝都不一样,还以为是我误会了你,还以为你是个不一样的皇帝。”
皇上心中一热:“我——我其实不是那样的。雪衣郡主和凌阳王的事我不知道,我现在就写圣旨让他俩和离。至于连箭和弦之,我其实喜欢连箭多些,但我怕死、我怕史达造反……”
他的声音哽住。
是了,他第一次面对自己的内心,他喜欢连箭多一些。
顾射城府太深,和他自己太类似,他其实更喜欢性格阳光的连箭。但是为了保住皇位,他牺牲了连箭。
他忘不了连箭死后,他偷偷看顾射的那一年。他没有脸见顾射,又想在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上寻找连箭的蛛丝马迹,于是经常偷偷跑去看他。
后来,顾射也失踪了,一走就是两年。
两年的绝望是怎么过来的?他已经不愿意回想。
九王造反的时候,他躲在暗道里,自嘲地想到三年前。如果当年,他一心要保连箭,不也是这种结局吗?但起码他可以和连箭在一起,说不定还能结伴活下去。
连箭的死,只不过让他行尸走肉般多活了三年。
对了,为什么要让连箭死?是因为他嫉妒,他嫉妒连箭居然有一个真心喜欢的少女,居然为了她,能杀了史光耀。
嫉妒和权力蒙蔽了他的心,让他做出了后悔一辈子的事。
他忘不了顾射出现在暗道那一刻,他的惊喜。
他甚至感到自己的心重新活了过来。
这是连箭的孪生兄弟,和连箭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他还记得他,他还愿意救他,这认知让他狂喜到颤栗。
所以尽管顾射承认自己心里已经有人了,他还是追到丹阳来。
然后他发现:他对这个单纯的陶墨更感兴趣。
是了,天性单纯快乐的人一向更吸引他,因为他自己已经足够黑暗堕落。
“我其实更喜欢连箭。”他喃喃地再次说道,“弦之是他的替身。”
“皇上?”陶墨惊呆了,转身寻找顾射,“弦之!”
皇上掩面摆手:“不要叫他,我不想任何人看到我这个样子。”
陶墨抽出手帕,双手递过去。
皇上用手帕蒙住脸:“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陶墨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马车驶出丹阳县城,皇上道:“叫个人去龙王庙,把朕写的红布条摘下带回来。”
“是!”
四月二十八的夜晚,天色暗沉。
天上只有寥寥几颗星辰,照着这辆马车和几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