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叹了一口气,把他搀起来,向外走。
突然,陶舞文一把甩开他,向牢房外冲去。
有人抢到他前边亮出兵器并大声呵斥,有人在身后追喊,他统统看不见听不见。原来爹爹要死了!原来昨晚竟是最后一面!还有连大哥……
泪蒙住了双眼,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狠狠摔了一跤,爬起来接着跑。
说不出的悔恨: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一定多陪爹爹一会,多跟他说几句话。然后事实是他不但没有陪爹爹多长时间,最后那一眼都没有仔细看!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一定不让连箭和史光耀比武。现在两个人都死了,国家失去了年轻的柱石,而他也永远失去了最信赖的连大哥。
爹爹和连大哥都因他而死,而他这个罪魁祸首,却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并且只能象个疯子一样在街上狂奔……
“少爷!”
“少爷!”
老陶和郝果子跑过来,看到陶舞文困难地停下来,泪水模糊了视线,仿佛听觉也不复存在,连呼吸都在挣扎。
老陶和郝果子一左一右搀扶住他,老陶掐了掐他的人中,他这才把头转向老陶。
“少爷节哀,老爷已经去了。”
最后一丝清明被这句话抽走,陶舞文歪倒在老陶身上。
“老陶!”郝果子气得直跺脚,“你晚点说不行吗?少爷都成什么样了,你还……”
他的眼泪也流下来。
老陶叹了口气:“长痛不如短痛,少爷也该长大了。”
他抱起陶舞文,走向街边的马车。马车上,有一具临时买来的棺材。他把陶舞文放在棺材旁边,轻声道:“少爷,再陪陪老爷吧!”
风雪迷途,远处艰难行来一辆马车。赶车的小厮瑟缩在一件厚笨的大棉袄中,催促着已经疲惫不堪的马儿。
行到近处,小厮眼前一亮:“少爷!前边有个亭子!”
车帘掀起,露出一个中年人的脸庞,正是老陶。他抬起一只手遮住眼上方,看了看亭子,吩咐道:“那就在亭子里歇歇吧!”
郝果子将马车赶到亭子跟前,打开帘子,老陶扶陶舞文下车。
陶舞文和三年前已经大变样:身量长高了许多,但人更瘦,瘦得好象只剩下骨头;鼻子也更高而挺,一下子显得整张脸都硬朗起来;三年前柔美如花瓣一般的双唇此刻干裂着;三年前清澈灵活的双眼此刻只剩下呆滞。
如果说三年前的陶舞文是春天的小树,此刻的陶舞文是冬天的枯枝。
他在亭子里坐下来,虽然郝果子已经事先放了软垫在那里,他依然被冷得哆嗦了一下,并且立即咳嗽起来。
老陶皱了皱了眉头,握了握他的手,送一股内力过去为他御寒。
郝果子噘起嘴:“为什么要赶着去上任啊?这个天气,太让少爷受罪了!”
老陶不悦地看他一眼:“京城那是是非之地,当年之事,黄广德不见得忘了,连将军和史太尉肯定更不会忘了!少爷在那里多呆一刻,便多一刻多风险!”
郝果子理亏了,低头一边点火一边嘟囔:“少爷这下成了朝廷命官,他们敢拿少爷怎样?”
老陶更不高兴了:“又是胡说。少爷这是七品芝麻官,在连将军和史太尉眼里就是一只蚂蚁!况且那黄广德当京兆尹多年,岂可小觑?我且问你,你家少爷姓甚名谁?”
郝果子不服气地顶嘴:“当然是姓陶名墨,我记着了!”
老陶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少爷的户籍都改过了,以后就叫陶墨,没有其他的名字。”
陶舞文——不,陶墨此刻抬起头来,轻声说道:“此次多亏我是添补的,没有上朝面圣。否则,说不定会见到那些人。”
郝果子拍手道:“对啊!你们说那个第29名的文章为什么会是抄袭的呢?哈哈!刚好把少爷这个第31名给添补上了,既不用去见皇上和百官,还能离开京城当个县令!太巧了!”
陶墨看了他一眼:“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郝果子低声道:“不提就不提,是他抄袭,他要不抄,少爷好端端是正经录取的第30名进士。”
老陶厉色看来,他脖子一缩,不敢再吭声了。
老陶回头看陶墨,心中暗道:“到了丹阳县,少爷就是一县之长,应该再也不怕有人起色心了。不过少爷这三年来变化甚大,看着远远没有三年前好看了,是我点他睡穴点多了么?但是不点的话,他经常那样哭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