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衙差唱威,此刻因为天色已暗,公堂上已点起了火把灯烛。阿岚便也踮起脚尖去看,远远看到颜查散虽说形容落魄,然而仍旧挺直腰杆,并无半点畏缩之象。非但不像奸猾杀人之辈,更不像个阶下之囚。
那颜查散此刻镣铐加身,一路到了堂上跪倒。包公却先叫左右与他去了刑具,说道:“颜查散,抬起头来。”
颜查散便仰起头来,但听得堂上包公厉声问道:“你因何起得杀心,又是如何将绣红掐死?从实招来。”
“只因绣红素来不服呼唤,屡屡逆命。那晚她又口出不逊,罪民一时气愤难当,便将她赶至后角门教训。”颜查散不假思索,张口便道,“谁知刚刚扣住她咽喉,她便已气闭而亡。这也是前世冤缠,做了今生的孽报。若有何罪名,犯民决计毫无推诿,望讫大人早早定案,犯民便再也无怨的了。”说罢连连叩头。
包公听罢微微颔首,道:“绣红也真正可恶。你是柳洪的亲戚,又是客居他家,一个小小丫鬟竟也敢不服呼唤、口出不逊,无怪你愤恨。”
颜查散微微一怔,也不答话,便在下面安安静静跪着。
包公看在眼里,又道:“若要定案,倒也简单。你且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出了书斋?由何路径到了内角门?什么时候掐死绣红?她死于何处?讲!”包公每问一个问题语气便重一分,问到最后重重一拍惊堂木,骇得颜查散浑身一个激灵。
而颜查散竟是连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直被问得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公堂上忽地陷入一片寂静,只剩外间百姓们窃窃私语。
一直听到现在,阿岚心中已几乎确定——人绝不是颜查散杀的。方才包公说了那一番“无怪你愤恨”的同情之语,颜查散非但并无半点赞同之意,而后面的问题更是令他茫然不知所措。若真是一心求死的杀人犯跪在堂上,绝不会是这个反应。
忽然,雨墨打破了寂静,在一旁哭道:“相公,您此刻还不说实话,真个就不念老安人在家念悬吗?”
包公始终将一双眼睛看定颜查散,只见他一听雨墨提及自己母亲,面上便有羞惭之色,也立时红了眼睛。包公心中了然,便问:“那柳家的小姐既然寄柬与你,你为何不去,是何缘故?”
颜查散听包公已然如此问,便知自己已是无法在将这个谎言继续下去了。他便长叹一声,叩首道:“此事皆是犯人之错。那日绣红将柬贴儿送来,犯人还未及看上一眼,冯君衡便恰巧前来借书。犯人便将此柬掖在案头书内。谁知冯君衡借书离去之后,此柬遍寻不见,竟是插翅飞了一般。犯人并不知柬中是何言辞,如何知道有角门内之约呢?”
阿岚心道:又是冯君衡,看来是这人没跑儿了。
“冯君衡在书斋之时,你可曾离过案头?”包公追问。
颜查散颔首:“当时曾起身去书架上拿书,正好背对着书案……”他语声威顿,“大人的意思,莫非竟是冯君衡偷了柬贴儿,杀了绣红,嫁祸犯人不成?”
可怜颜查散竟直到此时方才反应过来。
“最后一个问题。”包公听到这里已将案情了然于胸,“既然此案非你所为,那你又为何上了公堂便直承杀人罪行?可知这是欺瞒父母官的重罪?”
包公语气甚是严厉,颜查散竟听得浑身冷汗,他不由低头羞愧道:“犯人知罪。只因此事乃是犯人遗失柬贴儿引起,绣红也因此殒命。若是犯人实言相告,非但拖累柳家小姐到公堂上抛头露面,更是坏了小姐的名声。因此便将这罪过承担下来,只望能平息此事。”
“糊涂。”包公恨然道,“你可想过,你此举固然保全了柳家小姐名声,却也让那杀人凶犯逍遥法外。绣红冤魂一缕若是泉下有知,如何能够心安?而那柳家小姐虽然名声未毁,你却因此而死,又让她后半生如何自处?”
颜查散闻言一呆,直如五雷轰顶一般,目中不由落下泪来,叩头道:“犯人实在罪该万死,惟求大人笔下超生。”
包公摇头叹气,并未出言回答。他暗自思索前往祥符县的衙差一时半会儿只怕还回不来,便一拍惊堂木,道:“退堂。将颜生押入大牢!”
“威武!”两旁衙差齐声低喝。颜查散也跟着磕头,对包公已是心服口服。
眼见着退堂了,外面百姓便陆陆续续离去了,阿岚却一时未走,在附近翘首看着展昭与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跟随包公进了内间。她收回眼神,又看到几个衙差正押着颜查散出来,雨墨在后头跟着,一边小跑一边拿手背抹眼泪。